第四八章雁归云（3）

晚间崔宴果然过来，请了沈荨一同去城墙上巡视。

沈荨已换了北境军军服，挂了银锁甲，外罩了一件披风，领着姜铭一上了城墙。

夜风凛冽如刀，刮得旌旗袍角呼喇作响，城墙上火把通明，士兵换防已毕，十步一岗，森然肃穆立在墙垛，火光照耀铁甲枪刃反耀光芒，冷冽幽光一直闪烁至城墙远方。

沈荨自城楼上往前方望去，刺骨寒风从后颈脖背心，一阵冰凉，但她并没去整理衣领，只是笔直地伫立着，眺望远方沉寂幽暗，覆了一层白霜的起伏山峦。

此地一百里开外，越过骑龙山脉这一山坳，便驻扎着樊国的军队，两军之间常常不断，不久前樊国新王登位，樊军的挑衅更是隔三差五，显然是在刺探着这边的军防兵。

崔军师说说吧，沈荨朝站在她边的崔宴侧过来，问了一句，如今什么形？

崔宴斟酌了一，谨慎地说：我们该准备的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樊军气焰嚣张，仗着樊国王有樊王座磨刀霍霍的十八万大军，不时过来搅扰一番，虽未曾动真格，但也令我们很疼。

他顿了顿，又：现营里兵库有箭矢一百万支，矛三十万支，桐油二十万桶，石砲和抛石车够用，火药也准备充足，只是樊军若是一直挑衅不断，我们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沈荨目沉静，颔首：我明白，这搅扰每次消耗虽少，但此以往，一旦樊军大举攻，我们军备武的补给怕是跟不上，将士们也无法养蓄锐崔军师有没有想过怎生震慑一樊军？

崔宴苦笑，若是老侯爷或是谢将军在，这二人威名在外，樊军或许还能收敛一些，但如今

他没往说，言之意不言而喻。

那獒龙沟和万壑关那边的况呢？沈荨再问。

也都差不多，谢都尉那边的将士也是不堪其扰，给得疲惫不堪，崔宴回答：谢都尉知沈将军要来，本想亲自来望龙关为您接风，但也完全脱不开，对了，她托我问候将军，说您大婚之时没亲自回京祝贺，贺礼早已备好，等相见之时亲自送到您手上。

他的谢都尉便是谢瑾的妹妹谢宜，说来也怪，沈荨幼时和谢瑾跟仇人一般，与其他的谢家人关系倒还不错，尤其是谢宜，两人见面虽不多，但相互之间脾很合，谢宜有些执拗，对家里人说的话时常逆反，反倒是沈荨有时说她一两句，她还能听心里去。

沈荨听崔宴一说，不由一笑，说起来我和谢宜也好久没见了，我既来了这里，想必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她说罢，吩咐姜铭，我有些冷，你去拿件大披风上来。

姜铭去后，沈荨抚着城楼上粝的石栏，沉默半晌，问：崔军师有没有想过，樊国十五万大军压过来，八万北境军若不能挡，暗军一旦动，如何全而退？

崔宴面平静，目芒一闪，低声，矢天狼，天狼既卒，矢亦折，我会抹去所有暗军存在的痕迹。

沈荨默然，抬望向天际，夜幕黑云重重，不见星月，她喃喃：难就没有两全其的法？

崔宴静静：既是暗军，便见不得光，威尊命贱，他们本也不算忠民良人，舍生取义，这是他们的宿命，也是对他们的救赎。

沈荨转过来，对崔宴对视片刻，崔宴目有一闪而过的嘲讽，随即垂，掩去了那丝异。

城楼上火光熊熊，有巡逻的士兵往这边走过来，影投到前，虚虚一晃，又移开了。

沈荨待那影消失不见，方才微叹一声，：好，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暗军。樊国狼之心已昭示无疑，现如今当务之急，是要震慑樊军，为我军赢取安心备战的时间，这事我来，崔军师的任务，便是规划好撤退线路，包括粮草、军备，还有靖州和屏州等地百姓的撤离，一旦有险

沈将军是要我们撤离么？崔宴打断她，徐声：我北境军将士，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撤离二字，从不知怎么写，纵使单兵孤将，也绝不退让一步。

沈荨语气严厉，斩钉截铁：今时不同往日！崔军师难不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理么？

她停了一停，放缓语气：朗措铁骑战无不胜，骁勇凶悍，何况据我所知，西凉与樊国已结成同盟，一旦集结来犯，冲过这关墙，便是烧杀抢掠，手绝不留，崔军师莫非要这关墙的人和北境军一同毁在樊军铁蹄凶刀之？靖州城便是源沧江，可挡敌军一挡，松州陈州还有八万州兵崔军师，这场战事，也许得动用举国之力，这是最坏的打算，但我们不能不好这个准备。

崔宴不语，片刻后笑：沈将军莫非不知，一旦北境军弃城撤离，谢家难以对朝廷有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