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猎人

    程胭朝他，垂着眸坐汽车，直接回公馆去。

    是。司机发动车，一脚踩油门。

    即将要转弯时，程胭隔着车玻璃往后方望去，程明远仍旧站在大门，视线一直跟着车，他微微佝偻着腰，上那白的发，竟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明显是忧虑过重的缘故。

    不用想，也知父亲在忧心些什么。

    三个月前，厉麟接手这座城市，在大队城的时候，学堂里的同学拉着她去看闹，和一堆人挤在城门。

    厉麟当时没坐车，自己骑着匹黑骏跟在最末尾，俊眉冷目，存在极，她于好奇多盯了几，哪料到他突然侧，也看了她一，两人对视了半分钟，一双乌沉沉的野兽一样的睛，当时就把她吓了一大，回去还了恶梦。

    结果隔了十几天，她就在程宅见到他，说是初来乍到，来给本地有有脸的送个礼。说是送礼，实际上相当得无礼，本不把程家的人看在，举止十分放肆。

    父亲请他喝茶，他嘴上说着话，睛却时不时落在她上。她当时心里咯噔一，顿时生了不好的预。

    果然没多久，几个商铺里开始有地痞氓闹事不停，砸东西打人，闹了两天，就有带着荷枪实弹的兵士帮忙赶人，冠冕堂皇地说是为了本地治安，成日在商铺门站着，吓得客人们本不敢上门，生意一落千丈。

    除了店里无人敢去，连合作的大定单都了纰漏。

    后来李莲生找到她，说他们督军请她去听戏。她惴惴不安去了，厉麟坐在戏园的绝佳位置上，他脸是冷的，睛是冷的，但她却有被扒光了衣服的觉。

    他是经验老的猎人，诈狡猾，冷静有耐心，布满了捕猎陷阱，而她见着程家一步步陷困境，无路可选，只能咬着牙乖乖踏去。

    程小，到了。

    程胭回过神来，车已经停在了公馆。

    她整理了一绪，开门车。

    厉麟没有回来过的迹象，佣人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很宁静。

    程胭上楼回到卧室，见地上摆着两箱，正是厉麟给她挑的那些俗气礼，她闲得无聊，蹲随意翻了翻，这一翻，脸瞬间烧红起来。

    箱上面一层的东西倒还规矩，无外乎是些旗袍首饰，一层却全是些半透明的贴衣裳，各式各样，布料都少得奇，有肚兜，也有外国来的舶来品，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事。

    胚就是胚，狗改不了吃屎！

    程胭气恼极了，啪一声合上箱盖，将箱推到了角落里，拿块布盖了，不见为净。

    厉麟是凌晨五多回来的，生龙活虎将她足足折腾到大午，今天整个人都有些倦倦的，也无事可，索拉拢窗帘，缩被里闭补觉。

    酣畅一觉醒来，已至黄昏，橘红的晚霞绚丽斑斓，如火如荼染了大半个天空。

    有女佣上来轻轻敲门，程小，您醒了吗？李副官已经在楼等着了，请您去。

    程胭望着天光板，绪莫名其妙有些低落，好半晌才懒洋洋嗯了一声，知了，让他等一。

    好的。

    女佣在外静了静，吞吞吐吐：另外，李副官说督军让您打扮得漂亮些别丢他脸面，他丢不起那个人。

    程胭怔了怔，先前的低落一扫而尽，唯余满腔郁气。

    .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发来的兵

    车尚未靠近喜园，已有阵阵锣鼓声传，唱戏的人腔调厚重端庄，气势磅礴大气，如有千军万般破开夜，将周遭天地渲染得喧嚣激昂。

    外楼上的红灯笼串串亮，形似龙，那边的桥上扎满了人，个个脖伸得跟鹅一样，恨不能将探楼里去，只是迫于门有重兵把守不敢接近，都窝在不远的地方蹭听个偏声儿。

    丽唱得是老生，在台上时墨重彩是个俊秀儿郎，卸妆后又是一张清雅如莲的柔模样，正是十八岁的样芳龄，况又是个单女郎，坐拥无数戏迷，人人都尊一声丽皇，懂戏的痴戏，不懂戏的看脸。

    她轻易不开嗓，开嗓即是万人空巷，票价炒得奇，一《空城计》最为拿手，唱得神化。

    程胭只在外听了几句，心里暗赞了一声好，桥那边也是齐齐鼓掌呐喊，声音大得能把桥掀翻。

    唯有门站岗的兵士均板着个脸，吓得路人噤声发悚，走过时都自觉埋加速。

    程胭走楼，略略环视一，忍不住替丽叫起屈来。

    老板独自一人在戏台上唱着，颇有曲和寡的意思，楼团团是人，个个都是聋，不是喝酒划拳的，就是搂着姑娘打牌的。

    厉麟也在搂着姑娘打牌的行列里，他脱了军服，一素净白衫半扣半敞，袖挽到胳膊上，风得意，左拥右抱，两侧都坐着个滴滴的大姑娘。

    敢叫她来，不是来听戏的，而是来看他抱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