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章 银铃

    最后，吐到几乎虚脱的顾侍郎是被秦澍架上车的。

    秦澍脆替他告假，直接带人回去了。

    车一路晃晃地到了顾府。刑还有公务，秦澍见他喝了一碗白粥，稳住翻江倒海的胃腹之后，便匆匆告辞了。

    自从得到了范萱的消息，顾荇之接连数日都没怎么休息，不是在查案，就是在找人。

    现再这么翻天覆地地一吐，气更是差得不能再差。这会儿好容易偷得片刻闲暇，甫一沾床便睡了过去。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一明月隐隐了梦来。

    绍兴十二年，七夕节灯会。

    华灯初上，秦淮河岸又是一派光溢彩。

    小贩们沿着河岸将自家灯摆上，五光十，映照河面，华丽殊胜仿佛七宝琉璃所砌的世界。

    和风月之，一素雅天青袍的顾荇之，在一个卖银铃的小摊前停了脚步。

    夏日的河风清凉，从后漫来，将面前那些用红绳串起的银铃摇得叮呤。细细密密地响成一片，有晚风细雨的错觉。

    不知为何，听见这一片的银铃微响，顾荇之便想起那日，她在刑审讯室里半调笑地问的那句，你想不想我？

    思绪飘忽了一阵，直到一只纤白的手抢走了他手里那只红绳绑缚的银铃。

    顾侍郎这是在给哪位姑娘挑礼？

    散漫的、俏的声音，带了不经心的笑意，顾荇之沉默着想从她手里将东西夺回来。

    而那人却一个翩然转，理直气壮地拿了就走。

    眉蹙成川字的顾侍郎只得摸银钱，替她买了那串铃铛。

    诶，走在前面的人见他跟来，故意放慢脚步，撞了撞他的肩：你没有言而无信，带着官兵来吧？

    顾荇之冷着脸，好似她会人似得，立即与她拉开一段距离，什么也没说。

    一片月白裙角挡住了他的去路，顾荇之停脚步，见面前那只红的掌心里，躺着一块澄亮金黄的糖饼。

    他的脸霎时更冷了三分，垂眸避开她的目光提醒到，本官不是来与你散心赏灯，而是来拿你与我说过的线索。

    切～扬见他这副样无趣，悻悻地收回手，转而又从腰间摸一块黄白相间的玉递给他：喏，这是我在离开百楼的时候，从报门那里找到的。

    周围的光影摇曳、人生喧哗似乎都在这一刻静了来，顾荇之看着扬手里的那枚鱼符，一时间震惊地说不话来。

    然抬之间，他却发现前之人看起来不仅苍白了许多，嘴角、额角和颊边都多了好些淤青和伤痕。

    你

    那句没问完的话断在，广袖之，顾荇之默默拽了手。

    前日，他接到刑报案，说秦淮河边有一民宅着火，勘查现场后发现死伤数人。而那间民宅之，除了发现囚禁和审讯所用的暗室以及刑，还发现了一些与近些年来各地频发的暗杀相关的线索。

    顾荇之本以为这是百楼了分歧，从而引发的一场斗。然如今见到她，才明白可能不是那么回事。

    前的人见他望过来，还是一脸严肃的表，当即撇撇嘴，可怜的将脸凑过去：都是他们打的，特别疼。

    言讫，盯着他的那双浅眸里即刻便泛起泪来。

    被她骗了那么多次，顾荇之早已对她的装惨有所防备，故而也只是淡淡地：你因为不听楼里吩咐夜闯顾府被大理寺埋伏，逃刑后发现百楼呆不了了，才顺手拿了些报来与我换，以求得自保。

    顾荇之顿了顿，从她手里回袖：你现在不过是颗弃，别把这笔帐算到我上。

    十灯，琥珀的瞳眸里闪过一丝茫然，但很快就被一如既往的散漫所取代了，扬撇撇嘴，恹恹地收回了手。

    那我把线索给你了，你该放过我了吧？

    顾荇之避开她突然凑近的脑袋，沉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次，我还是会抓住你的。

    扬被他这副冥顽不灵的样气得脸都绿了，伸手就要去抢他手里的东西。

    怀里猛地扑个人，顾荇之险些栽倒，只赶快将鱼符护在前，隐忍怒意威胁到，你要再来，本官现在就抓了你。

    渊哥哥！

    街的另一，一袭鹅黄轻衫的宋清歌提裙而来，顾荇之心一凛，一回却见扬已经没了踪迹。

    他微微松了气，抬却见秦澍也跟在后，大包小包地帮宋清歌拎了好多东西。

    渊哥哥，早知你也来河边赏灯，就该相约一了。宋清歌的喜悦溢于言表，上前就一把抱住了顾荇之的胳膊。

    啧！一旁的秦澍见状，酸溜溜地嫌弃：知你们定亲了，可大广众之还是得收敛着吧。你一向不顾自己的闺名声，但好歹顾渊是朝从三品侍郎，这要是被别人

    要你！宋清歌瞪秦澍一，依然理直气壮地抱着顾荇之的胳膊。

    猎之后北凉使臣要求南祁皇族宗亲派人和亲，宋毓担心朝廷选宋清歌，便求顾荇之先与清歌定亲，等到这阵儿风一过，他便会代清歌主动退亲。

    虽是假戏，但听见宋清歌和秦澍的对话，顾荇之还是觉得心一酸涩，隐隐泛上忧虑。

    他怔愣着，竟忘了回自己的胳膊，一时只顾得往人群里找寻那月白影。

    盈盈河风、皎皎月。

    人群之，顾荇之听到一阵几不可闻的银铃从耳边掠过。

    梦里的场景变化很快。顷刻间，秦淮河岸的灯和波便浮光掠影一般的幻成了刑肃穆的正堂。

    顾荇之看见自己一紫袍、形容狼狈地呆立在那里，怔怔地盯着堂上那已然冰凉的尸，恍惚惶然。

    大人，验尸的仵作掀开秦澍带血的衣襟，他前那个足有三指的伤。

    致命伤在这里，应该是一柄带着血槽的锋利匕首。一刀去，当即毙命。

    顾荇之觉得整个人都是懵的，就连耳边宋清歌哀哀哭泣的声音都听不清。

    秦侍郎是为了救我才被害的，她惊魂未定地抹着泪，噎地说了很久，但顾荇之只听清了一句话。

    她说凶手是个女刺客，手法熟练、目标明确，就是奔着宋清歌去的。

    周围嗡嗡一片，吵得像那一晚人不息的秦淮河。顾荇之觉得自己好似失足落了河里，上绑着石，一一地沉去，冰冷的铺天盖地，快要将他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顾荇之才目光空落地行到秦澍边，俯默默替他将染血的单衣穿回去，无声地，一褶一褶地整理。

    忽然，他到一块微的碎片，混在殷红的血里，被染成金红的颜。

    一霎那，方才还抱有的一丝侥幸，像淹没在冰天雪地里的一柴薪，倏然冷却。

    因为顾荇之认来，那块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