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极东有国名大黎，帝位已历七番传袭，正是国力鼎盛、兵壮，今上之弟肃王驻守北疆，蛮夷戎狄莫敢轻犯。

    帝京，东。

    德茂轻叩了室房门：殿，老给您送瓠叶羹来了。

    贵妃榻上的青年着轻的鸾鸟纹锦寝衣，脸上盖着本奏章，将容貌遮得严严实实，懒懒启时的嗓音也教折闷得瓮声瓮气：大伴请。

    德茂搁了胭脂釉碗，至榻前将冰盆拖得离青年远了些，苦婆心：才将四月便用冰盆，殿又穿得这般单薄，回着凉又要难受。

    榻上正是年方弱冠的大黎太谌西，他并未取奏章，只闲闲：大伴请坐，孤有话同大伴畅谈。

    德茂：

    帝后年近不惑才得了太这一个宝贝疙瘩，百般溺却难得没教他成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弟，文治武功皆令朝野上心悦诚服，只是实在鬼灵得很，德茂素来觉得自个儿再八个脑也不够同太攀心，遂连忙苦哈哈讨饶：殿

    奏章的谌西有些忍俊不禁，自一本正经：大伴自父皇幼时便侍奉在侧，可曾领略过帝京外的风光？

    德茂措辞谨慎：曩昔陛未主东时，老有幸随陛王府办过几回差。

    谌西颔首：孤省得了，大伴回罢。

    德茂越思量越忐忑：殿，您总不能是想帝京罢？

    谌西语气愈发莫测：怎会，大伴多虑。

    德茂嘭一声便跪，假意哭天抹泪：殿，禅与登基大典不日便要举行，您若是这时候跑去，错过吉时事小，若有哪里磕碰，陛娘娘可如何经受得住，届时老万死不足以赎罪啊殿呜呜呜

    谌西：

    太殿轻咳一声，德茂立歇了假号，讷讷：殿，陛前些日说召了肃王世京来给您解闷，这可是您的亲堂弟，总不好把人晾这，您自个儿跑了

    谌西宽：大伴，孤素有分寸，盼您切勿与父皇母后言及今日之谈。

    三日后，素有分寸的太殿不知所踪，唯留一张短笺上书察民，吉辰必归便再无其他。

    若说平素却没这样轻易便教一国储君私自，只是皇帝忙于统筹携皇后前往州颐养天年之事，加之若要传位太，自有百般琐碎朝务亟待收尾，阖上几乎通宵达旦地奔忙着，而太又狡慧如狐，方有如今局面。

    德茂战战兢兢地请皇帝示，却见今上扫了那短笺反倒失笑：也罢，淅淅冠礼已毕，去瞧瞧也并非坏事。

    德茂听着皇帝唤太小字也见怪不怪，只：可要遣人暗保护殿？

    皇帝正要答复，却听小侍通禀肃王世谌北徵已了城，正往御书房来了。

    皇帝无奈扶额：瞧朕，倒将他给忘了，便告知他舟车劳顿不必急于相见，先去秋安顿，一应用度皆依亲王制便是。

    德茂领命而去，可见了那肃王世后却有几分意外。

    虽则早知他父亲肃王戎半生，可未料这十六岁一黟衣的少年世竟亦有一杀伐之气，如一柄刃尖滴血的匕首，冷峻而凶悍。

    正如他的名讳，北徵，北征。

    德茂勉定了定神，领谌北徵行至布置好的秋后便告辞而去。

    见德茂走远，谌北徵屏退了碍的娥侍，自怀掏一面葵双鹦鹉衔绶纹镜，指尖挲着光的镜面，却不见映半分景。

    一面漆黑如墨的诡镜。

    当夜，谌北徵再次梦。

    十六年来，他一直反复梦见同一个人，梦人形瞧着与他年岁相仿，他在梦见那人从小便锦衣玉、众星捧月，父母视之为心上至宝，与刚会跑便被生父丢到军营的自己过着截然不同的日。

    谌北徵见过他幼时与侍女捉迷藏从假山上摔来，见过他往餐里加五匙椴树，见过他成之后轻裘缓带立于台，见过他执笔绘丹青、抚琴动九州。

    然梦场景始终模糊如蒙纱雾，可纵使从未看清他的面容，亦听不见任何声响，也并不妨碍谌北徵觉得他慧黠可、讨人喜，不知从几时起，谌世开始日日期待梦见那个人，并开始愈发刻苦地修习武艺。

    他那般气嗜甜，谌北徵觉得，自己须生得些、再些，力仍须再悍勇些，说不得某一日自己可以保护他。

    可今日分明是初城，一路上廊腰缦回、檐牙啄之景却隐隐与这梦契合，直至途经东时，瞧见门铜鹤喙挂的那只太亲扎的御龙灯时，谌北徵才终于确定。

    那只御龙灯他曾见过，在北疆大营的尘梦里。

    梦人，竟是自己正正经经的堂兄，当今太，谌西。

    却说这厢谌西分明确信自己径自向南而去，却不知何故周愈来愈寒凉，官逐渐狭窄，四面木越发葱茏蓊郁。

    谌西程其实数度折返，可不知缘何无法转，他心觉有异，只以为是误旁人阵法，然暗自推演却断不阵方位。

    太殿本对怪力神嗤之以鼻，直至最后一线天光收尽，枝倦栖的山雀与背上的人两两相望，便见他顷刻之间变成了一只小团。

    谌西：

    山雀：！！！

    小山雀震惊且凄厉地号叫着振翅远去。

    谌西垂端详片刻，确信目自己的模样至多不超过三岁，原本的宽袍大袖几乎将他整个人埋了起来，是以寸步难行的小太只得坐在背上静止一宿，幸而翌日旭日东升之时形便恢复了原状，可如此究非久之计，谌西从来言必践，自不当真贻误大典时辰。

    恰在谌西一筹莫展之时，谌北徵那面沉寂了十六载的诡镜，蓦然光芒大盛，谌北徵推门的手猛地一顿，整个人登时定在当场，失神地凝视着镜人玉冠束发、手挽缰绳的背影。

    少顷，诡镜熄灭，重归于寂。

    谌北徵神漠然地自衣袂取一柄薄刃，毫不迟疑地心，时一滴心血凝在刃尖，那诡镜又再度亮起，而一瞬谌北徵便如鬼魅般消失在原。

    可太殿彼时实则痛得很，他面无表地盯着匹前的一群小黑兔、果然狨并小鹿。

    其实此前在时，谌西便察觉自己仿佛分外招小动，几只御猫晒完日便蹭到他脚边窝着，每年上林苑秋狝时，猎又在大宛旁侧绕来绕去不肯跑，使得他那皇帝老爹每每以此事笑他。

    谌西无计可施，只得纵跃并牵向前，复行数十步，前便现一座占地极广的宅，只是门大开，里院屋舍一览无余。

    这样的地方竟也有人烟，难免教人心觉离奇，谌西徐行，见院潺潺、落英缤纷，绝非荒宅，是以谌西略加思忖，便再度返回院门前，决意在此稍候，俟此间主人来归，便探询离去之法。

    可直至暮四合仍未见到人影，小太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