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 - 三

    肆大半夜的雷雨终于停了。杜鹃、歌鸲与云雀们从避雨的叶蔓探巧的脑袋，抖了抖羽，接二连三地发迎接晴朗清晨的细啼啭。阿德里安从糟糟的梦猛然惊醒，在坐了整夜的扶手椅上侧别过，茫然地看到淡玫瑰的熹光从雨滴未曦的窗后渗来，在地毯上濡上一大块边缘柔钝的光斑，与希弥人手工编织的繁复图案叠合，妙而致幻。昨晚仆人离开前忘了把窗帘拉起来了。他不得不眨了几次睛才适应来自外界的明亮光线，应激的泪积淤在他浅紫的虹上，像丁香上沾附的珠。

    他站起，揭开面前的纱帷，屏住呼。有那么一瞬间，他为自己想象将要见到的场景吓得心脏几乎停：床是空的，他发誓要守护终的最亲的小弟弟像珀耳福涅陷冥神制造的地隙那样消失不见，脱开德墨忒耳的臂弯，被哈迪斯偷走了；又或者，他还在床上，但是衣衫破烂，沾满尘泥，未着寸缕，的上遍布青红伤瘀，着，双间尽是半涸的血与，一直到小，被蹭了，大侧血乎乎的，又又黏，有些结成红黑的痂，闭的上睑间漏泪——正是那一晚他被德文斯特带回庄园时的模样。

    其实两况是看待同一件事的不同角度。波利亚·德文斯特终于彻底夺走了安德烈，以他们这些表面上渊清玉絜的贵族惯用的卑劣但有效的方式（包括背叛、告密、贿赂、欺诈、胁迫、暗杀）：。这个金发碧、肤白如雪的哈迪斯行喂哺给安德烈整整十二颗石榴籽，不留任何转圜的余地。

    所幸阿德里安想象的场景并未发生。安德烈还在羽被，正面向他熟睡着。阿德里安伸手轻轻碰了一他的额，可怕的温业已褪，他能听到他微细、平静而均匀的呼声。晨光映亮了他不再被灼烧得通红的脸；他的一只手松松握成拳，垫在闭的睛和枕之间，就像小婴儿一样，显得纯净无邪，从未遭受玷污。终将遭受玷污。

    已经遭受玷污。

    阿德里安一气，坐上床沿，轻手轻脚地替他拉了被，又垂首在他额上印上一吻。脸颊上一吻。脖颈上一吻。每一吻都比上一吻的时间一儿。轻的睡袍衣料里糅杂了安神用的薰衣草、蜂、与轻微汗等味的富生命力的气，扑面浇到阿德里安脸上，令他不禁打了个激灵。无论第多少次嗅它，无论嗅它多久，他总是会为它而颤栗不已，怡然陶醉其。天堂的气味一定如此。阿德里安放任自己在那气味的浪涌浸泡了一会儿，稍后，他略微抬起，细的手指来回抚摸着安德烈的发、面庞与颈，端详着胞弟沉静的睡颜。他的指尖勾到襟，翻丝绸几块泽暗淡的残留的咬痕迹，像玫瑰上的虫斑。

    ——岂止是虫噬。德文斯特直接把整株玫瑰连起，移自己的园——地狱了。

    我受尽伤害与侮辱的天使，被扯掉翅膀、丢火焰剑的小基路伯。从神明的国度堕的地底，角溢血一样的石榴、石榴一样的血的珀耳福涅。

    痕迹们仿佛成簇的针尖，直刺他的瞳孔，痛得他闭上了睛。怒火、悲怆与悔恨在他的血涌：他的小弟弟无依无靠地被德文斯特压在，像只待宰的羔羊一般任由对方欺辱作践、最需要哥哥的赶来解救时，他正冷酷地观赏着弹陷里，猎犬的尖牙没血间，猎无可奈何地痉挛着气绝的绝望姿态，沉浸在狩杀与绝对支的猩红快。

    我应该一直守在他边的。阿德里安早就嗅波利亚温文尔雅的面涎与念的腥膻气息，留意到他望向安德烈时眸一闪而过的森森幽光，而且，安德烈无休无止的冷淡态度与婚约的迟迟不履行已使得波利亚心神不定，逐渐失去耐心，尽他表面上看起来仍谦和有礼，对所受到的来自未婚妻的冷遇都一笑带过，未曾丝毫不忿之。德文斯特的年轻家主并不像他大天使般的漂亮脸孔那样纯善无瑕。数日前的枢密会议，波利亚就对待斐恩的外政策上，公然与阿德里安唱反调，借机向他施压。两个大贵族间的剑弩张使得整场会议都布满云。就连皇帝也过问起他们的婚事来，促这对年轻人尽快成婚，每次安德烈从皇里回来都闷闷不乐的。

    我当然会把安德烈献给德文斯特，但要等这只叛逆的小鸟准备好……等我准备好。阿德里安想象不未来没有安德烈陪伴的日，那个因为害怕床底的鬼怪整夜蜷缩在他怀里才敢睡的小男孩历历在目。从前安德烈事事依赖他，外时不肯离开哥哥半步，现在也极为亲近、敬他。

    我把他抛了，就为了一该死的狐狸，为了欣赏它死亡的血猩舞蹈。阿德里安还没来得及找神父忏悔，但他猜得对方会说什么，“上帝宽恕你。”神父对波利亚也会这么说，不过他怀疑对方究竟会不会对自己犯的罪忏悔。上帝宽宥凡人的一切罪过，包括他的，波利亚的，不知是自真心还是假意；然而阿德里安绝不能原谅。

    着“霜雾玫瑰”弥诺斯与“圣武者”加斐尔隆的贵血的欧维家的小少爷不应得到如此对待。不是在新婚之夜的华盖合床上被夫君珍而重之地抚占有、而是在幽暗的密林里被用心险恶的失意求者暴地破蹂躏，事后发起烧，昏迷了整整一天两夜。不该这样有辱斯文、有失面。纯洁不应当以如此污秽残暴的方式陨落。

    别可笑了，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尖锐地讥讽，什么玷污不是玷污？就算在一万朵玫瑰上那桩事，你的小宝贝依然会血，痛得尖叫，温的里满来自另一个男人的，而后一个异己的胎儿像瘤一般扎其上，心安理得地在里面住，贪婪吞着母的养分，愈愈大，将原本绷绷的腹肌撑开，肤被撕裂，留蛛网或蛇一样扭曲虬结的疤痕。将它凶险万分地分娩后，安德烈还要忍受那逐渐生牙的牙床磨着他胀不堪的，饥渴地试图从已经空空如也的房里再什么，以填满它黑般永不知餍足的胃，然后一个迫不及待地世了，再一个，个个都有着金发和湛蓝珠——真该死！

    阿德里安想象着那些景：那些蛭般簇拥附着安德烈的房不松的姓德文斯特的孩，疲惫但始终不厌奉献的年轻母亲，不不愿却仍旧被迫打开双供丈夫逞的可怜妻，呼不由加重了。一怪异的灼烧冲击着他的咙、腔和鼠蹊，使他坐立难安。

    “不……不！”

    仿佛回应兄的脏污想象，睡梦的安德烈忽然发一声痛苦的哀啼，痉挛起来。两扇密的黑睫动了动，打开了，惊恐颤的瞳眸。已经经历过几次安德烈梦魇的阿德里安驾轻就熟地伸手臂搂住他，由他在自己的怀抱里挣动了一会儿，认自己不是使他噩梦的元凶与梦魇的主角，逐渐恢复平静。

    “……哥哥，”安德烈小声叫。他的脸上还是有些惧，苍白得仿佛冻凝的油脂，一层刚刚渗的汗蒙在上面，闪闪发亮。

    阿德里安拾起备在一旁的手巾拭着他的脸，用手指梳开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