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 - 二

    伊利亚斯正要翻开《路德三檄文与宗教改革》的一页时，突然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心悸。不过，心脏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动，平稳，有力，刚刚那一瞬可以确定是一时的况，就像一个骤然爆发的嚏一样，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他还非常年轻，非常健康，并没有什么疾病。但是，心悸所代表的不祥的征兆，却令神父焦虑难安起来。

    是家人了什么意外吗？还是其他他所珍视的人或遭到了什么不幸？伊里亚斯心如麻，竭力将不好的念压来，却收效甚微。得关注些别的东西，把那些想法冲散，伊利亚斯凝神细阅被翻开的古老边本的新一页，拉丁语化成错扭曲的线，映到瞳里，形貌可憎，意义难明。读了很久，伊利亚斯一气，阖上书，起将其放回书架上原来的位置，穿过成排的榆木书桌。数盏亮起的幽绿阅读灯灯光，伊利亚斯原本喜并推崇备至的神学院图书馆此刻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气息，广阔的阅览室看上去如同森的墓室，上纠缠纽结的楼梯则犹如恶蠕动的胃。

    真是过于亵渎，我竟会用这些邪恶的意象来描述这栋神圣庄严的建筑。想法产生以后，伊利亚斯几乎立刻开始忏悔。此地，以信仰与知识浸过包括自己在的难以数计的教会同胞，栽培，以及将要栽培多少位大主教、枢机主教乃至教皇呵——

    我，伊利亚斯·沃尔西，都区一个拮据铁匠的儿，会走到多远？旁人看来，他前途大好，还未从神学院的博士课堂毕业，就已将皇都教区的助理主教之位收，现任主教离位后，不意外，他就是接任的主教。升得太快、太了，毋庸置疑，背后是有贵人在扶持。泰里尼阁当然了力，除他之外，伊利亚斯知还有一位，一直默默相帮，不肯透份，除了差人送来的几封劝学鼓励的匿名来信，其与伊利亚斯之间再无别的际。

    伊利亚斯腋夹着厚重的笔记本走楼梯，鞋底踏在石质台阶上，发清脆声响，张弦月的清辉自穹一排玻璃天窗上倾泻坠堕，形成一白银的光瀑，静谧地投照在前厅的地面与天使和圣徒的雕像上。见此景，伊利亚德不由驻足欣赏了片刻。

    如此纯洁。令人心醉神往。

    就像……

    安迪。

    想到这个名字，伊利亚斯今宵无名堆聚心的云雾霾瞬间彻底消散开，月光遍洒心房，一派明澈温柔。安迪。他又默念一遍，抬手轻抚心，到心底有什么东西在迅猛滋。纯白的玫瑰，纯白的，纯白的鸢尾。撒拉弗的光羽。一切洁净、纯粹、无瑕之。

    伊利亚斯，你想那个男孩想得太多，快要——不，已经超过我们全能的父了。你的信仰正在被世俗的望所挤占，如果不加以巩固，后患无穷。意识有声音在警告。无论如何，你的是不会有结果的。先不提那孩是不是同样钟于你，以你教士的份，如何能与之共结连理？

    ——哦，听说在远离央教区的偏避地方，人们对教士娶妻一事睁一只闭一只。或者，等我爬到足够的位置，到世俗不敢对我妄加评论，包养一个妇，也未尝不可。像劳斯枢机主教与杰尔曼骑士，讲经与弥撒时分立于祭坛上，空闲时则在植遍复活节百合的工房园里依偎作伴，夜晚就同床共枕，如果野史可以当真，英姿飒的玛丽女伯爵就是二人结合诞的结晶。这还是已经公开的。在海面之，未经公开的分，只会更庞大。在在罗德里安，在成千上万条街巷，在海因里希河上游或游，在这栋或那栋建筑，就有什么教士的私生儿女在行走、祷告或沉睡。有何不可呢？上帝宽恕我们的弟兄犯的罪过。在无限期后的最终的审判来临之前，上帝总会宽恕我们每个人。

    ——岂有此理！亵渎，天大的亵渎！你的灵魂是被鬼拉地狱了么？

    “伊利亚斯？”有人在喊。

    伊利亚斯总算从谵妄脱来，浑颤栗，羞愧不已，背上布满冷汗。

    “你不舒服吗，我的孩？”同一个人的声音在问。伊利亚斯辨这音属于自己的恩师，泰里尼枢机主教。

    “老师。”伊利亚斯向从礼拜堂方向踱步而来的枢机主教阁欠行了一礼，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图书馆，正于冬青夹拥的石板小径央，前方是圣怀俄明手持念珠的大理石塑像。月光委实明亮，相隔十余米，伊利亚斯依旧可以窥清圣人手的念珠表面细如蛛网的裂。

    泰里尼对后的随侍吩咐了几句，后者便如鬼魅般安静离开，大概是去准备车驾了。随后，枢机主教走到他边。

    泰里尼红小圆帽，着黑镶有赤红纽扣、边的日常法袍，腰以赤红绸带扎束，文雅的脸庞上已被岁月刻上皱纹，发已经纯白，让人猜不他原本的发，更增添了他的悲悯气质。对伊利亚斯而言，枢机主教阁比终日在铺闷打铁、喝酒、对他不闻不问的生父更像父亲。

    “你的脸好苍白，”泰里尼问，“到底怎么了？”

    枢机主教简单的询问，让伊利亚斯受到了亲之。那么多类的，教会都允许，都提倡，却独不许之，因为后者一旦萌发，凡人就要将自己的全心献给另一个凡人，而教士与修女的心，只能奉献给我们唯一的主，我们在天上的父。

    ——你呢，伊利亚斯？你想将心献给谁？上帝？还是安……

    赶在心底里那个声音叫那个甜而禁忌的名字时，伊利亚斯迫使自己转移了注意力。“我没有觉不舒服，”他对泰里尼说，“您看见我的脸苍白，大概是月光的效果，今晚的月亮太过明亮了。真是奇怪，明明还没到满月啊。”

    “啊，这样吗，”泰里尼皱起眉，重新打量起自己的徒。此时看来，伊利亚斯如同他平时每次看到的那样：浅亚麻卷发，淡蓝眸，嘴红如血，肌肤白腻如脂，年轻鲜妍，忱虔信，无疑是一朵苞待放的璀璨，一足以攀升天的灿烂朝。刚刚那一瞬应当是错觉——一定是错觉，光线是有某力，在某些角度，某些况，能让一个天使般的人显现恶的面容来，尤其是月光——这可是自古以来，公认的能发癔症的存在，拉丁语的“月亮”（luna）嵌了通用语的“疯狂”（lunatic）间，不仅仅是巧合那么简单。

    总之，枢机主教很轻易地将刚刚看到的圣怀俄明旁的鬼的形象在脑海予以除，伊利亚斯在他的心又是一只全然纯真、亟待呵护引导的幼小白鸽了。他陪伊利亚斯一直走到神学院学生宿舍楼前蓬生的欧椴树前，期间又谈了一些，有关多明我派的最新学术论，帝境外的世俗动向，他关的学生的近况，等等，然后告别，在悄没声息现的随侍的沉默指引起驾返回主教。

    伊利亚斯走自己的单人小间，没有开灯，也无需开灯，因为月光真的太亮、太亮了。光芒如同洪，从不大的窗外持续浇涌来，堆聚，上升，盘旋，整个室都被盈盈光辉充满，一切事表面都蒙上了一些梦幻般的银光纱，就算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