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宋玉＋漁夫Ｘ屈原）

    沅有芷兮醴有蘭，思公兮未敢言。真正有內涵的人，會將自己的芬芳與好處藏在內裡，豈是會跟一般的爛貨一樣到處說嘴張揚的？

    官吏們一個一個用言巧語來結大王，難就是真正對大王忠誠嗎？

    真愛，往往是藏在心底兀自珍重，難以用言辭說明的。

    屈原強自壓許久不見，心裡諸多想告訴懷王的話，而是單刀切正題，就是因為擔心懷王、希望懷王能過得好、不願懷王走錯路，只要懷王開心，他是什麼都好；如今懷王卻這麼誤解、責罵他。

    屈原想問：『靈修，你以為我不曉得你，你難又曉得我嗎？在我離開你的期間，你可曾有一點點明白，我有多思念你？我明明愛著你、從未放棄過你，為何，為何，最後卻是你放棄了我？』

    懷王則是心：『君為臣綱，靈均啊，寡人對你的期望何其大，你真應該像靳尚一樣，就像妻服侍丈夫一般溫柔體貼、事事順服，為何你不作那個支持、陪伴寡人的人，卻要事事責難朕？你的心裡究竟在想什麼？你對寡人還有一點愛與尊敬嗎？』

    §

    屈原被貶謫了。目的地是江南地區，他離開郢都以後，卻遲遲沒有去就任。

    人在郢都的年歲間，學生宋玉嘗多次拜訪他，有時會帶著嬋娟一起，但大多時候都是孤前來，而且一留就是數月，說是要向屈原多多請教。

    宋玉寫來的辭，確實也神秘、華，備一切成為好辭所需要的條件，也許會比屈原的辭來得更為正格。屈原也曉得，將來宋玉的文章定然會大大受到貴族的歡迎。

    只是，宋玉的文章比起自己的，字句裡本沒有缺少像是屈原那般，充斥在辭采當的一顆奔放之心，那是一直一直都愛著楚懷王的火熱之心啊！

    宋玉的成就已經斐然，屈原自認沒什麼好教導的，就要他多回故鄉陪嬋娟，不要再放她獨自一人孤苦寂寞了。

    學生已經娶妻，卻是自己仍孤一人，也因此在郢都受到許多嘲笑。屈原何嘗不想讓自己過得好一點？這麼糟糕的君王，私事上大大地傷害了他、國事上則是一點都不聽他的勸告。為什麼這顆心，卻還是忍不住一直苦戀著這個人？

    就因為楚懷王，屈原的心長期都不安躁動著，儘看似風平浪靜、看似什麼都能割捨、看似無。實際上呢？原來是那個聲聲說自己依戀的楚懷王比較無吧，嘴上說著掛念，卻是曾幾何時真正把他放在心上？

    知在長在，悵望江頭江聲。這份，怕是幾個月、幾年、幾十年，都抹滅不去的。

    屈原自我嘲笑，真是太蠢了！明明早就知，再也奢望不了好結局，卻是找不回理智，還要繼續卡在這個關節過不去嗎？

    是的，還要繼續去只因為，這就是他吧，這是一個總是多得滿來，只好用來澆文章與香草的人。明明是個多種，而今被成為漂泊浪，也不必再多什麼了。

    就算能找機會回到故鄉，他也不敢去見族人－－他失敗了，大大地失敗了。說了王不愛聽的話、成了王最討厭的人，就被從京城裡遠遠地逐了來，從此成為最不受歡迎的人。

    吾不能變心以從俗兮，故將愁苦而終窮。

    還記得在年輕的時候，即將發到郢都之前，自己曾寫過一篇〈橘頌〉來表述未來遠大的志向，亦表明了自己的堅貞，發誓將會堅守本。

    卻沒想到，前途一片光明的他，最後成了一個落魄的人。原來堅守本、不隨波逐，可以這麼輕易，卻得犧牲一切才能達成。這種鬱悶、不被人瞭解的心，纏繞他的一生。人想要活得自在、活得正直，一點都不想向別人妥協，真的好困難、好困難啊！

    就在他沉思往事之際，一首嘹喨悠遠的山歌，越過幾座山頭，裊裊傳來。

    一位自江上順而的漁夫，正撐著篙，慢慢划過來。他站在船頭唱：

    「今夕何夕兮？搴舟；今日何日兮？與王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頑不絕兮，得知王。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說君兮君不知。」

    屈原一聽這個歌聲，立刻打起神來，好像這首《越人歌》有力似的。

    何時，那名漁夫已經上岸，脫他的草帽與簑衣。原來罩在裝束的，是一張光采照人的臉容，隱隱約約透神靈的光彩，這人渾上都有仙氣。

    那名漁夫自衣服裡摸一顆柑橘來，正是屈原故鄉裡盛產的那種，又又多的大橘。

    屈原特別喜歡橘，因為橘在冬天才生長得，就像一個人能耐得住諸般考驗，即能活未來但是，事實並非如此啊！這時讓屈原看到橘，真使他尤其慨。

    屈原才抬頭，那名年輕漁夫已經消失，只見他早已披好草帽與簑衣，回到他放著魚簍的小舟上，撐一枝竹篙，隱沒至江的另一端，悠然長絕。

    河伯賞識屈原，給屈原橘吃。但是屈原一點都沒有發現那是河伯。

    屈原雖然人在江湖，心仍在廟堂上。只可惜距離太遠，對於國大事，他心急如焚，卻毫不知。

    他平時在湖一帶走動頻繁，樂於服務人們，四處替人解決困難。既然現在只是地方小官，屈原就盡自己所能的，多關心鄉民來服務國家。

    有當地村人告訴屈原，每次他現的時候，都有一條人魚跟在他後面，貌似在守護他。

    他認識湘君、認識山鬼，但不知什麼人魚。屈原一笑置之，還心存好玩地問：「老丈，這人魚的面貌如何？」

    老伯如是答：「老朽看過祂好多次了，人魚尾，鱗赤青，人的模樣嘛好似弱冠的青年，臉生得很好看，光采照人，一定是哪裡來的神仙吧！」

    屈原一聽，馬上就聯想到那個曾經給自己一顆橘的年輕漁夫。他當時沒有吃掉橘，而是把橘帶來一起赴任。他喜歡植的恬靜與生命力，把橘埋起來，如今都已經長成一棵小樹，足見自己早已被貶謫了多久。

    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兮徒離憂。

    寫了再多的文章、遊歷過再多江湖，心頭始終牽掛著那位唯一。

    為何？不論過得多充實、多忙碌，不論費多少時間，都忘不掉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