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桂枝香

    金秋八月，桂风前笑语香。[1]

    左不过一株桂，能有多稀奇？素手纤细，宛如凝脂，搭扶渔歌掌。

    无名指与小指两弯葱似的指甲，两只玳瑁烧蓝甲，粉绿叶皆饰玉，心嵌一粒雪白的珍珠。[2]

    莲步款款，珠宝生光。

    南婉青又：难不成吴刚忙活这好些年，总算砍来了？

    《酉杂俎》记载，吴刚学仙有过，天帝罚其于月砍伐桂树，创随砍随合，劳作永无停歇。

    渔歌噗嗤一笑，搀着南婉青的手微微颤动：倒也不是这个稀奇法。

    八角凉亭临，栖于累累白石山，云阶铺装各鹅卵石用以防。渔歌引路，时刻留心脚。

    木樨天香，涓涓潺潺，甜而不腻，几树橙红照，团团灿烂。人移亭之，以便凭栏观赏，手及芬芳。

    府局新培的品样，说是得了丹桂的、金桂的香。渔歌，寻常桂或金黄或黄，唯有丹桂开橘红，可惜香味浅淡，香不得两全。这集了奇香，天仅有，虽比不过广寒的，太极里却是独一份了。

    银剪铰秋意，南婉青倚栏把玩，指尖橘红玳瑁相辉映，愈显肌肤莹白。

    秋波粼粼，荷风送凉。

    檀开合，南婉青正品评几句，云阶走来一湖蓝影，手捧龙凤锦盒：启禀娘娘，皇后娘娘差人送来团圆节的赏赐单，请娘娘过目。

    拨开象牙扣，沉璧取一本半寸厚的书册。

    南婉青秀眉蹙：清宁近日是吃错了哪？还是搭错了什么药？

    她有意说得颠倒错。

    众人绷着嘴不敢笑。

    大齐立国之初，开宗庙，祭天地，封赏功臣，委任新员，前朝事务繁忙，宇文序无暇顾及后，一切事宜予南婉青决断。

    直至易舒然登上后位，执掌凤印，南婉青才由主理六之责降为协理六之责。何况外名享妃位俸禄，非为皇家人，她也乐得当个甩手掌柜。

    毕竟柴米油盐，支取项，哪有叶戏双陆升官图有趣。

    敷衍日久，清宁也累得装模作样，隔三五日，隔一两月，渐渐地再不将文书送往昭殿复。

    谁想自崔名伍撤职以来，每月账本、六尚的奏本甚至新选采女分居殿的安排，皇后这位自小受着抓牢宅大权教导的名门闺秀，竟舍得将权柄移，不厌其烦地提南婉青应当一事。[3]

    倘若娘娘不理会，如常回一句甚好便是了。沉璧双手奉来，低声劝。

    南婉青扭过，不愿多看一。

    旁的不说，娘娘多少也看看秦宝林的。渔歌。

    秦宝林？

    后嫔妃，南婉青向来认不齐全。

    今年七月的秀女，太后亲赐宝林之位，风无二。

    前些日，成太后一选妃懿旨宛若惊雷，炸上京城一片风起云涌。

    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

    秀女，位份多为八品采女，宝林等属正六品，为御妻最一级，再则为才人，名列世妇。

    那又如何？

    渔歌：这位秦姑娘英武事迹，可传遍了上京城的大街小巷。

    南婉青愈发疑惑。

    成太后一向看重温婉贤淑的女，怎的忽然改换了喜好？

    你且说来听听。南婉青手悄悄画了占问的符咒。

    渔歌一福，应了声是，忍笑：秦宝林原非京城人士，自蜀地京，早年与平西侯世结了姻亲，此番前来便是接聘书的。那位爷了名的风月老手，未婚妻远而来，也舍不勾栏瓦舍一群莺莺燕燕，摔了秦家好大脸面。平西侯夫妇老来得，平日放纵溺惯了，而今想也不住，只得连连给秦家赔罪。

    趁着两位家主互相作揖的当，秦姑娘领了十余仆杀去歌楼，二话不说将世与在场歌伎舞姬全数擒住，一个接一个扔碧波池。她亲手执了船桨，左敲右打，闷得平西侯世喝了几大。

    如此一来婚事自然告，还被平西侯一家指着鼻骂了悍妇妒妇疯妇。别蜀京，举目无亲，正是破鼓万人捶的时候，人说否极泰来不是空话，却不知为何得了申国公夫人的，成太后听闻此事，夸赞秦氏女纯孝果敢，一懿旨召，竟过查验评选，一举封了宝林的位份。

    不错，南婉青，若是你读书也有这般好记，说不准真能蟾折桂，青史留名。

    沉璧掌不住笑开：一旦落榜，去茶楼说书也可养家糊。

    可见婢一颗忠心，到底投错了人。渔歌叹一气，痛心疾首，娘娘以为，婢没日没夜探听新秀女的消息，是为了自己寻开心么？

    南婉青略一思索：竟不是么？

    渔歌，好言蜚语，专搬是非。

    沉璧笑弯了腰。

    婢可是为了娘娘。渔歌正，毫无征兆的选妃，乎意料的人选，七分相似的，万寿那位打的什么主意，娘娘当真看不？

    南婉青如何看不。

    图谋分，取而代之。

    你的话我明白，只是南婉青不以为意，行事张扬恣肆并非相似，若是依我的，必不会以这般两方不得脸的结尾收场，何况

    她想留住的男人，而今未有得不到。

    注：

    [1]桂风前笑语香：自宋谢逸《鹧鸪天·金节平分院落凉》。

    [2]玳瑁烧蓝甲：参考文清代玳瑁嵌珠宝卉指甲，现藏于台北故博院。

    [3]六尚：后女官总称，分为尚、尚仪、尚服、尚、尚寝、尚工，掌掖之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