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问吉凶天作之合，心不足妄念初生

    齐国侯府权势滔天，谢韬本打算为嫡女找一个家风清正、人品端方些的人家，倒不求家世多么显赫，再想不到这样好的事会落到自家上，一时间又惊又喜，颇有些难以置信。

    齐清程常来谢府读书，逢年过节也依侄之礼向他问过安，被他考校过学问，生得一表人才，谈吐矜贵有礼，为齐家唯一的嫡，往后又少不得继承祖上的荣光，前途不可限量，实在是打着灯笼也寻不到的好女婿。

    因此，谢韬兴得了不得，立时应这门亲事。

    他将纳采之礼尽数收了，一边厢嘱咐谢夫人好生招待尚书夫人，一边厢着丫鬟去后院请谢知真过来相见，又令事去库房取珊瑚玉树之回礼。

    听到丫天喜地来报，得知自己终定，谢知真微微怔忡，转望向金桂映在窗棂上的影，一时间觉得前的一切颇为不真实。

    时人多盲婚哑嫁，好不好的都绑缚在一起，稀里糊涂过上几十年岁月，妻妾和气，儿孙满堂，便算是大福气。

    有弟弟提前打好埋伏，穿针引线，和齐公见过两次面，聊过几句话，对他的相貌人品有了初步的了解，已经算是侥幸。

    齐公家教严格，温如玉，待人和气有礼，又博古通今，学富五车，她实在没甚么好不知足的。

    谢知真收敛心神，换上合的对襟衫，妃金银线的坎肩，著十样锦绫裙，一儿半新不旧，端庄不失少女的明净活泼，又令绿萼绾好随云髻，这才仪态万方地往正院里去。

    尚书夫人她颜好，气质也众，一迭声赞了好些句，将手上的翡翠镯捋来，不由分说在她腕上，和谢夫人闲话了些家常，相谈甚。

    晚间，等客人们去了，在外面疯玩疯跑得满是汗的谢知方这才归家，一路往光苑而来，站在门也不来，望着嬉笑。

    谢知真教他看得不自在，嗔：“你这是往哪里去了，怎么成这副模样？还不快些来。”

    知他尚未用饭，她将桌上摆着的细巧果推给他，又吩咐红杏等人去厨吩咐传菜。

    见四里无人，谢知方糖一般缠上来，拉着的袖问：“不喜？”

    谢知真不肯答他，怎么挣也挣不过，方垂睫，低声：“阿堂，我明白这门亲事实在是再好不过，你也费了许多心思在里……只是，跟你说句实话罢……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有些慌。”

    谢知方怔了怔，安：“莫慌，齐兄是我细细考量过的，心至纯，装的是社稷苍生，没有那些纨绔弟们的，往后必会一心一意待你。我知他们齐国侯府规矩大，心里害怕也是理之，但咱们之前不是说过么，任他门第如何森严，只要你两个拿得定主意，寻个外地的实缺放了，往后天皇帝远，谁得了你们的神仙日！”

    他早就知齐国侯府要来提亲，借故躲去，何尝不是心不舍难过，又不想坏了喜气的缘故？只是这些话却不好跟一一说得。

    谢知真教他哄得散去忧愁，重又绽开笑颜，亲自绞净帕帮他脸，将他素来吃的菜用筷一一挟于碗里，看着弟弟吃。

    过不几日，尚书夫人上门问名，讨了谢知真的生辰八字过去，由齐国侯亲自面，请陛跟前侍奉的天师代为测算吉凶，卜个“上上吉”之兆，说谢知真是极贵重的命格，宜室宜家，上能孝顺翁姑，能绵延嗣，主理馈，贤达通惠，襄扶夫君，直上青云，又和齐清程的八字合了，也是吉兆，端的是玉郎眷，天作之合。

    齐国侯府大喜，挑吉日换鸾书，只等来年日里纳征，再行商议婚期。

    这桩婚事已成十拿九稳之势，为了避嫌，齐清程倒不好再往谢府里来，另请了位鸿儒老师，却常记着和谢知方、林煊的，三不五时约他们去耍。

    因着这一层关系在，谢知方看齐清程越发顺，时不时帮他带一些胭脂粉、香团扇等给，托辞是自己在外面买的，却要挤眉地暗示一二，谢知真红着脸一一收了，给他的心却比之前加了一倍的分量。

    转秋去冬来，又是年关。

    谢知方的个已经比半个，衣衫制的速度赶不上他条的势，那些谢知真亲手裁就的、明年已经不能穿的衣裳袜，却被他使小厮整整齐齐叠好，放在衣箱里收藏。

    用过闹闹的年夜饭，家人仆们散尽，弟俩坐在烧着地龙的厢房里，挑灯夜话。

    谢知方托着英气渐显的俊俏容颜，痴痴看着温柔清丽的脸，想到明年齐清程便要行冠礼，也将满十四岁，已是可以嫁为人妇的年纪，说不得婚期便要定在夏秋之季。

    那么，这便是二人共同度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了。

    “……”谢知方突生不舍之意，伸手握住她的柔荑，说起孩气的话，“往后你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孩，会不会和我日渐疏远，甚至再也记不起还有我这个弟弟？”

    前世里，他和六皇季温瑜素来不对付，在安位极人臣之后，因着派系不同，更是势同火，自然也就没有和相见的机会，久而久之，在大朝会之类的闹场合撞见时，总觉得那个盛装打扮、被众人簇拥着的装丽人，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彻彻尾的陌生人。

    变前夜，他志在必得，却也记得在敌对阵营的，托暗卫悄悄送信给她，教她称病不，安生待在殿里。

    等事料理净，他看在她的面上，并不介意留季温瑜一条命。

    可暗卫一去无回，他苦等不至，看时间快要来不及，只得原计划行事。

    一剑斩杀太，却被黄雀在后的季温瑜坐收渔翁之利时，他曾经疑心过是倒戈相向，暗地里通风报信，却在她扑过来以相代的时候，肝胆俱裂。

    他知前世里她视自己如命，不止将自己当弟弟，更当最重要的亲人，当自己为所必须背负的责任。

    可这一世呢？她和齐清程投意合，鸾凤和鸣，往后还要生儿育女，白偕老，齐清程可不是季温瑜那样险狠毒、心机沉的人，时间久了，她肯定会将夫君和儿女放在心底无比重要的位置……

    到时候，她还会像现在这般在意他吗？

    谢知方十分清楚自己贪婪又卑劣的本，却控制不住想要把这么好的，这么至真至纯的疼与关心，久久留在边。

    谢知真了他在床上打过而有些凌的黑发，浅笑：“不要胡说，无论何时何地，最在意你。”

    谢知方合地笑笑，将剥了好半天的一把果仁儿送到边，脸往窗的方向偏了偏，遮掩住自己有些黯然的睛。

    他不相信。

    不是不信谢知真，她说这些话时的和心意都不是假的，只是时移易，天无常，往后会如何，实在难说。

    他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