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冷落

    那房里动静渐止，冯氏已朦胧睡去，孩般咂嘴。

    帐上绣的一双双颈鸳鸯，盯得久了，成了一滩滩红血团，桂喜扭看向烛火如豆，像极珍兰房里那一盏烟灯，赢弱却充满诱惑，渐渐拉成了条弯曲妖娆的大蛇，钻她的怀，骨血，把千疮百孔的心咬地酥痛难忍，只想一那烟筒，任焦香迷神智，青烟模糊面容，就这样烂成泥，脑空空，不想不念，不喜不悲，如行尸走不知人间何世，恍惚似见许二爷乔玉林摇着离她而走。

    走罢走罢，她现在谁都不需要了。

    她不晓自己何时睡着的，忽被胡琴嘶哑声惊醒，拉来扯去倒把苍凉泯灭，听得李妈笑嘻嘻在恭贺大老爷。

    一准是来收沾血的帕。

    满脸爬着冬晨清冷的空气，桂喜看向床里，冯氏不知何时已悄悄离开，帐外赵妈和蕙霞在狗狗，为那盆洗脸的事儿。

    “赵妈！”她坐起低唤，蕙霞“啪”地摔帘去了。

    稍顷赵妈过来撩起锦帐挂上鎏金大银钩，边伺候她穿衣，边火冒三丈地吐怨气：“方才老太太房里婆送来一壶，指明是给蕙霞洗漱用的，以后日日都会送，我骂她一句，她回我三句，还摔帘，这房里到底谁是，谁是丫！”

    “不是，是姨。”桂喜坐到铜镜前，淡淡矫正：“蕙霞在京城府里时，是老太爷边的大丫。”也不多说，到为止。

    “那又如何？”赵妈替她梳，郁郁不乐：“既然老太爷把她拨来伺候你，就该认天命，尽人事，哪能这样在曹营心在汉，骄恣狂大的。”

    说着声到底小了，后终闭了嘴，宅里的姨，见着那些抻直腰、脯走路的丫和婆，多是要将脊骨弯一弯。

    更况蕙霞，明人都晓得老太太存的那心思，不由叹气，透过镜看着姨的脸。

    桂喜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转已至大雪节气，江南比不得北边，北边若是玉碾乾坤，江南至多雨缠绵不停。

    今年却生意外，一晚儿万里彤云密布，早起给老太太请安时，窗外竟飞盐撒糖起来。

    都兴奋跟孩似的，站在廊前赏雪，有人打趣里带些讨好：“是托蕙霞的福，把京城的雪一带来。”

    桂喜手拢在袖里，斜看蕙霞同李妈并肩而站，外披老太太赏的艾叶绿镶银鼠斗篷，倒似一棵神气活现的松树，不晓听了甚至玩笑话，银鼠如覆于枝上薄雪，颤抖抖将落未落的。

    蕙霞表面还是她房里的丫，却每日傍在老太太边，只晚间回来睡一宿。

    赵妈赶早往房拎，都晓她和蕙霞之前罅隙，有些个墙草便使暗绊，令其很受了番苦楚。

    桂喜有几趟没用，也未曾怪她，小婵悄送过一两次，或咬牙凉将就着用了。

    她辄走回外间，姨们围在桌前剥黄豆，地央大铜火盆里红炭燃得正旺，四围温如。

    桂喜房里好些日没炭可烧，耳上生了冻疮，遇到就泛起嫣红，一小朵像绽开的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