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陷泥淖

    桂喜只觉闷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里间仄狭窄，仅烟灯窜动着一簇黄红星光芒，四围黑黑憧憧，酒红镶金线的帘把着门不许谁，那颜好生老旧，像涸斑驳的一滩血渍，看久了目惊心。

    秀琴递来烟筒，殷勤：“二姨脸不好，尝尝这烟，掺了甘草薄荷，很提神醒脑呢。”

    江南这边男女老少吃烟倒不足为奇。

    桂喜接过凑近烟嘴，一甜隽清凉的味汲满齿，浅淡透明的烟线，从红儿微张袅袅飘，慢慢洇没昏暗的空气里。

    她觉得不闷了，又一，气也透了，再一，人似浮云端.......不晓了多少，前迷离恍惚起来，脊骨撑不住，不自主就倚倒在榻上，枕厚却柔的不成样，颅压上即陷去，像栽个香甜无底的陷井里。

    乔玉林、许二爷、谢琳琅、许母、恼人的份、难为的嗣、都从耳边随着光呼呼地一闪而逝。

    她变得无牵无挂，亦有恃无恐。

    小的珍兰蜷起，面容隐在烟灯后，似看她又似没看她，忽明忽暗辨不分明。

    她也无须要辨的分明，两个许宅里卑人贱的小妾，面对面对躺着，像躺在一富贵棺材里，互以藉。

    不觉恐惧，反觉安稳。

    就想这样烟笼雾锁，不人间秋的慢慢死去罢。

    珍兰忽然吃吃地笑起来：“二老爷是怎麽疼你的？他那话儿壮麽？”

    “别提他！”桂喜眯觑起猫般的儿。

    “怎不提呢！”珍兰神莫名地亢奋：“你说，你说，二老爷是怎麽你的？每晚儿几次？他可玩样？前后门都过麽？”

    “他呀....”桂喜吐烟圈儿，脑里迷迷蒙蒙，连二老爷的面容都模糊了，只看见大清梧的背影，也不回地愈离愈远。

    她伸胳臂张开五指，无数青烟从指溜过，却抓不住那个人，不禁萋萋地笑起来：“他坏得很！我不认识他。”

    珍兰撇嘴“嗤”一声：“你说，你说，你没遇见二老爷前，可有意的人？我晓得戏班里，大多是成双成对的。”

    “小桂喜，小桂喜。”有熟悉的嗓音在焦灼唤她，黑暗立着谁，人形似鬼魅。

    玉林师兄......玉林师兄，桂喜喃喃，猛得打个激灵，似又重新活过来。

    她怎不知不觉就躺了，连忙抻直腰坐起，把烟筒搁盘里，地时趔趄一差跌倒，秀琴连忙上前扶住她：“二姨这是要走吗？烟还余些儿，完再走也不迟。”

    桂喜摇摇，推开她的手径自掀帘去了。

    秀琴也不送，神冷冷，就势坐在她歇过的地方，挖开一块墙砖，从里掏一团黄纸，揭开里有小半的乌黑饼块，是生膏，一臭味散开来。

    她掰了块小心置在手心，仍旧把黄纸包好回里，填上砖。

    一面儿凑近烟灯烤生膏，一面儿低说：“只有这膏，至多再两三回。”

    “我的那对玛瑙雕螭杯呢？”

    “忘记上回就没了？”秀琴接着：“能当卖的都当卖了，实在找不值钱的东西。”

    珍兰懒洋洋对着灯，看她熟练地搓生膏，跟铁饼似的，终经不住火烘泛起，她似不经意问：“烟里添过鸦片麽？”

    “添的，否则二姨怎会躺来。”

    珍兰便打了个呵欠，轻语咕噜：“那怕甚呢，她自会送银钱来......”

    声越来越小，终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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