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谋前程

    喜斜睃桂喜，笑：“瞧你绵绵样儿，怕是饿的罢！”

    也不起，只伸胳臂在自个床铺里掏呀掏的，掏个透明玻璃纸包裹的什来，递给她。

    桂喜接在手里，凑近烛火看，里面有四五个鹅油黄圆形糕，猜测着问：“黄桥烧饼麽？”

    喜鼻底哼哧一声：“土丫！是在洋人店里得的，学名儿面包，他们会用片刀从划成两半，夹些果泥吃，有苹婆味、桃味还有金橘味儿，那些果泥死贵没舍得买，我就夹着枣泥，或白吃也好。”她又添了句：“黄桥烧饼那酥咬一，衣前窸窸窣窣掉屑屑，着实丢脸面。”

    “你忘本了你！”桂喜听得轻笑，去解玻璃纸封，是用细细的金锡箔条儿攥系的，她就不喜，这锡箔素来折元宝烧给死人用，洋人不懂无畏，可她却心里门清的，拈起一只咬了在嘴里，看着饱胀鼓实面团儿，上白牙一碰便如撒气的球，愈嚼愈空，到后来仿似空空如野了。

    她还是喜黄桥烧饼，满嘴香不说，嚼起来实在，哪怕白芝麻一两颗掐牙里也乐意。

    慢慢吃着，又问一遍：“你真要往关东那里去？”

    喜，起与她并肩坐在床沿边儿，看着纸窗上月光渐满，树影参差摇曳，神有些发怔：“今遇见个关东来的王姓老板，有钱的主儿，没怎麽见过南方姑娘，便一意儿要纳我妾，他无父无母无兄嫂，大老婆年前得痨病死了，也无打算再娶，我觉得好，遂打定主意随他走。乔四那边不由我面，他自会去搞定。”

    一缕柔碎发悄无声儿遮着帘，她抬手往耳边撩：“我今儿二十年纪，说不大也不小，整日里似无浮萍四飘，老话儿说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再过些年年老衰嗓哑了，连个依傍的人都难寻，凭乔四无良的心思，那时把我卖暗寮为娼都指不定，倒不如趁此机会赌个半生安宁哩。”

    桂喜听得一时说不话来，稍默会儿：“那王老板既然有喜之意，索求他把你娶了可好？”

    喜噗嗤笑了，抚抚她的额：“你是烧昏了麽？伶仃九份可不起正妻位，纵是男人愿意也不敢担险，会被戳脊梁骨辱没门风的。”

    忽听廊上有脚足声响，是唱完戏的师兄们回来，显见已晓喜的事，都围拢过来恭贺，一时房里闹的不行。

    桂喜把吃剩的面包重新用金锡箔条儿扎，依旧放回喜的床。

    她听说洋人的面包是用黄油拌了粉烘烤的，只觉咙腻腻的，胃里泛起恶心，便走房，在院里寻着棵芭蕉叶底吐了一回，嘴站起时，听得乔四在同老婆叶氏说话：“那王老板倒大方，手就两百两买喜，早知这般该多讹他些银才是。”

    又听叶氏冷笑：“你可是舍不得？那样的破烂货儿了京城，唱戏比不得人家，只会一贯撒痴憨，过个几年，卖她百两银都没人搭理，倒不如趁今大家都如意得了。”

    再听乔四语气讪讪：“哪里舍不得，这不是卖了麽，你们女人.......”嘀嘀咕咕远去了。

    桂喜呼了气，才发觉手心攥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