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仙歌 - 九十六、连环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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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连环计



    那女娃娃的目光却落在哀哀叫着的陈婆,和地上那只脏耳朵上,似乎定了决心,开:是。

    女娃站了起来,才更显得真是瘦成了一把骨,像是田间被野草偷走了养分而分外孱弱的秧,却还藏着些不愿折腰的固执。

    她赤着脚走了去,瘦弱的背直了起来,将仍在哀哀息着的陈婆撇在后,没有回看过一

    十六望着她瘦弱的背影,还是跟了上去。

    直等走到城隍庙大殿屋檐延伸的尽,女娃娃才终于停了来,回看向十六一行人,指着北边远渺渺群山,自陈起世。

    我叫雅娘,原来住在那边山里面,那是个小屯,爹爹是个猎,平日里打到了獐、野兔什么的去市集换粮,也能过得去。

    可后来有次屯里起了把火,也不知是从哪里烧起来的,把屯里好多家都烧没了,我家也是,我娘死在火灾里,爹为了救我,把烧坏了。

    雅娘的睛里空的,没有痛,也没有怕,反而像麻木了一般。

    十六与师兄对视一,果然,也是这样大范围的失火,她看向雅娘,问:那后来呢?

    她总觉得,若是雅娘父亲还在,断不会让她沦落到这地步。

    后来,火灾后屯里又在起了病,也不知是什么病,传得好快,屯里幸存的人家也不敢再收留我们这些没了家的人,不少人都被赶走了。

    我爹拖着伤,带着病,领我去投靠城里的亲戚,但是城前,爹撑不去了,还怕城里亲戚嫌他上有病,但我没有发病,就让我别他,自己城里去。我不肯,爹就拿着拐狠狠打我,让我听话,不然他睛都闭不上。

    我听爹的话,走了好远,等着日快落了,才又走了回去。爹躺在草里,已经没气了,睛也没闭上,我没力气挖坟,只给他合了,就走了。

    我听他的话。

    说完最后这句,雅娘小小的颤抖着浊气,她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眸里却满是麻木的疲惫。

    十六不知说些什么好,她又被那带着愧疚的侥幸包围了,她与雅娘像是在人生某个碎片上重叠的镜像,却享受了命运许多许多的额外馈赠。

    李玄慈却冷淡得像冻了千年万年的冰锥,风雨不侵,在这时候丝毫不为所动,直刺重,病?什么病?

    雅娘摇摇,木然地说:不知,当时失了房的人都挤在一块,不少人还带伤,发了也只当是烧伤的,等越来越多人开始咳血、呕吐、发痛,早来不及了,屯里人害怕,不病不病,也都全赶了去。

    李玄慈挑了一边眉,侧望向荒败的城隍庙。

    宽阔的大殿,彩衣斑驳的神像冷漠地注视着他的民,神龛,无数渺小的影或躺或坐在地上,或哀哀,或忿忿,或郁郁,勾勒一副诡异的众生相。

    他转过来,说:那与你一起逃那些人呢,他们都去哪了,难也都死了?

    雅娘却有些茫然,抬起回答:爹的伤得厉害,我力气也小,所以走得最慢,被落在后面,那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们了。

    了城也没有?一个都没再见过?十六也觉些味儿来。

    雅娘,再也没见过了,我被陈婆收养以后,被打得厉害时,也曾想过去找相熟的人家,他们也是要来投靠城亲戚的,但一家都没有找到过。

    李玄慈转,遥遥与殿的神像相对,角眉梢全是冷凝的凌厉之气。

    倒正应了那句菩萨垂眉,金刚怒目。

    倒是个连环局。他淡淡说,是我小瞧了。

    十六似乎有些明白了,却又还有些不明白,蹭蹭蹭跑到李玄慈旁,拽着他的袖,将这樽金刚拽凡尘烟火气,不再庄严不可犯,要打破砂锅问个明白。

    说清楚些嘛。她一双睛溜圆,看着他问

    李玄慈刚飞了个神过来,十六便先堵了他的嘴,我们都是凡人、俗人,你那么聪明,自然要为我们这些俗人降些标准,不要搞故玄虚、神神叨叨那一,讲个清楚明白,我们才听得懂。

    她倒是脸厚得理直气壮、自在逍遥,这招以退为,练得越发炉火纯青了。

    李玄慈心里明镜一样,耐不住他还偏偏吃这,倒真解释起来。

    红童纵火,白童捡球,无论他本意如何,结果便是有人无家可归,有人幸免于难。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无家可归的,自然就成了低一等的,只能依附着没遭难的人。这些人本就大多受伤,又失了钱财护,你猜他们会如何?

    十六咬着,望了雅娘,回:会被赶来。随即又说:可那是在山野村,这儿是城里,官府自然会他们。

    李玄慈轻蔑地勾了角,若只是火灾,自然会,所谓的,便是将他们放到这荒了的城隍庙,只要不成四窜的民,便算了。

    可若是又添了疫病呢?他看向十六,问

    这回,十六不说话了。这么多的人聚集到一起,若生了疫病,会传得极快,且若是有钱有势的,本不会落到这里来,只有那全家当被烧了个净,又不得亲友收留的,才会被迫到这城隍庙将就吧。

    李玄慈继续说:你说,这城有钱有势、无病无灾的人,若是知城隍庙这群人全得了疫病,会如何想,官府又会如何

    还用说吗,不过也是像雅娘屯那样赶走吧。

    你说的连环局,便是这人祸加上天灾?十六神复杂地看向他。

    天灾是假,鼠疫是真。李玄慈到为止。

    何冲气,惊:你是说,这是红白童与那个所谓的鼠娘娘串通起来的,他们二人选择放火,造成城百姓对立,鼠娘娘再以老鼠到灾民聚集到地方传播疫病,最后让另一边的人迫这些灾民远走,然后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李玄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十六,她低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她在李玄慈还没说完时,便猜到了这个结局,可她想起白童那双睛,想起他笑着说自己像他的,心里到底存了侥幸,希望事并非如自己所料。

    何冲也发现了十六的异常,可势危急,他也只能:那我们如今,怎么找那鼠娘娘呢?

    李玄慈回看他,语气淡漠,不难,等这群人也全染了病再被赶走,跟着他们,自然能顺藤摸瓜。

    这是条最容易也最省力的路,他并没有多少慈悲,也不剩什么心,吃人的世,死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这些人的死活,是阎王爷簿上划定的命数,与他又有何

    可他纵有千万的冷,奈何偏偏亲手往自己了个心善的肋。

    若我求你呢?十六那双睛望着他,里面净得望得到底,若我求你帮帮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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