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阿

    你定定的望着这位许先生，周遭的世界瞬间寂静无声，宾客的吵闹、打翻的酒杯、丧的唢呐、代表着新世界的优雅的钢琴声都一一消失了。

    你嘴瘪的动了两，定住心神，扬起一个笑。

    黑跟鞋啪嗒啪嗒走过去，宾客鬓间掉了白绒在地板上，你的鞋跟细尖尖的刺透白，将尘埃钉在脚。

    许墨的西服外还淌着珠，他平和的微笑着注视你，被你迎面一个掌打偏了微红的面颊。

    宾客哗然。

    你笑：“昨天给的钱不够多？追上门来要了？”

    对面的男人眸暗，沉的脸挣扎了一瞬，他仔细的整理了褶皱的领结，抬起来，脸上又浮上了白白的、柔柔的绅士面孔来。

    许墨笑起来：“阿，你或许是误将我当那码讨钱的乞儿了。”

    许墨：“阿，我许多年不曾见过父亲，是我不孝。”

    他径直走向你，你瞪圆了睛一言不发的等他什么所谓的能让你抓到的破绽，许墨的肩膀过你的肩膀，带着一阵冷风，夹杂着的气，跪到大老爷的黑白相框前，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

    你的手指握在手心里不住的发抖，生生的掐断了玉白的指甲。

    许墨带足了证明自己份的证据，召来族老和银行家，岔开坐在会客室的椅上，手里握着一个气腾腾的茶杯，脸上带着笃定的笑。

    几个族老着山羊胡，一撩青的袍，咳了两声：“若是世荣的亲生，还是今早归宗了让人安心哪！世荣生前的遗愿就是有传宗接代...”

    你将茶杯重重的往茶几上一磕：“大哥不是父亲的亲生？”

    那老神飘忽忽的撇撇嘴，看得你压一恶气，因着自你接商行以来，大肆革新，割掉了不少吃闲饭的家眷外戚，几个族老对着你自是说不几句好话。

    另一个着老镜的族老仔仔细细的看着许墨带来的信纸，翘着兰指：“嘶...这信上说了世荣不曾予过你们母二人养育之经费，去年今日倒是差人送了几万块的补偿来，墨哥儿，这说得可是实话？”

    瞧瞧，这就迫不及待的叫上哥儿了！

    许墨微笑着用打量你，抿一茶，意思是让你答。

    兰指老又说：“原当大小也不知自己有个兄弟在外，不曾想竟是知的！世荣有灵在天可怎么才能安睡啊！世荣啊！你的家业无人啊！”

    你站起来，双手环：“甚么阿猫阿狗的也敢自提是父亲的儿？若是父亲的亲生，父亲怎会二十多年不曾付过钱财？”

    “几封纸书便想分家财，未免当我家大业大女人撑家，无人依仗了罢！”

    这一句便说了几个族老的心事，他们早就想着过继儿来分你父亲的家财了。

    你掩面，用袖画着细线的上翘尾，装模样掉了两滴泪：“洋记者们摆着看着呢，看落难乞儿上门讨饭，明日一早大街小巷传满了我商行的消息，生意也不得了！大家都吃西北风罢！”

    这说得是亲眷空手吃闲饭的事，商行买卖人网错综复杂，若是不成生意，大家都要玩完。

    你又捂住：“你们这群老爷在这好生饮茶快活，真是不懂女人心！今日父亲周年，姑妈表妹都坐着看戏，过会儿她们家里来人一接，母亲家的舅爷知了这事，定要咱家好看！”

    姑妈是李泽言的姑妈，表妹也是李泽言的表妹，理说，妾生不上台面，他的母亲就是你的母亲，虽然事实上你也没有舅家可依仗。

    你在这里仗势欺人，无非借的是李泽言舅家的权势，李泽言母亲是个德国领事之女，半着德国人的混血，舅家又霸着沪市租界，不说呼风唤雨，但说在这世之秋里提上名号也是响当当。

    毕竟国破家亡在即，崇洋媚外在所难免。

    几个老听到这，已是懊恼起来，他们幽怨的看看许墨，里写着之过急。

    许墨放茶杯：“阿说得极是，常理说，我归宗来也是要些时日来费的，只是今日见了阿，一见如故...心对父亲更是思念得很。”

    他有些沮丧：“事实上...我并未存着要分阿兄阿家财之意的，阿误会了。”

    男人拍拍手，几位西装革履的银行家便递上几只铝的保险箱。

    喀嚓一开锁，满满的金条闪着光。

    许墨笑：“在英国读书时，了些提不上脸面的小生意，想着即将见到父亲与阿应该备些礼，只时间仓促，又要飘洋过海，选不甚么好玩意来。”

    他：“不晓得送些甚么可得阿心意，只好带上现钱来拜访。”

    他：“阿，还希望你不要嫌这些钱太俗。”

    你气结，青着脸看他，他嘴张张合合的说了些文绉绉的怪话，你听不怎么去，着太叫秘书来听，听明白了再告诉你。

    说到底这私生之事事大得很，不得轻易定论，几个穿着布袍的，几个穿着西服的，围在一起接耳的喝了两壶冷茶，商议了此事不急，先叫哥儿回家，消息慢慢论证。

    罗不是一日建成的，野心不是一日满的。

    许墨带了行李箱住来，被你领着佣人堵在正门。

    你也懒得笑：“家看好门，若是看不好，多放几条看门狗来看，祖宅风顺势，正门可不是什么人都得。”

    你命人关了正门，开了一角侧门，明晃晃的给许墨难堪。

    许墨像没事儿人似地，若有所思的朝司机招招手，亲自带着个叫阿明的小厮拎着箱走了侧门，侧门狭小，他扛着箱来来回回亲自搬，额上沁满汗。

    拿完东西后，他笑着从夹里几张钞票，站在草坪上喊了伺候的丫小厮来发，连看侧门的几个老都摸到了卷烟。

    丫脸红扑扑的，往袖里银元，看门的更是像狗一般，将烟在嘴上，急急的去寻火。

    许墨西装革履的，人模狗样的，亲自给他了火。

    刻着洋文的金属火机一火苗，明晃晃的烧着底层的人心，二少爷温和儒雅恤人的事，一夜传满大宅。

    你照常去了李泽言的卧房。

    房门一开，一烈酒的香味迎面而来，你用手绢打散气，去扶躺在地板上的男人。

    李泽言饮了大半瓶的朗姆酒，吞尽了药盒里的白药片，他眉皱，剧烈起伏，眯着狭的，不知在看哪里。

    你急急的拍他的脸：“大哥！大哥！”

    你着一圈泪：“医生！去叫医生来！快叫！”

    他闷哼一声，沉闷的回音在男人宽厚的膛里回响，李泽言睁，猛然攥住你的手腕，拉着你扑在了他的上。

    “……”

    你睁大了，脸贴着他的灰羊绒甲，一滴泪吧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