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玉奴 - 逃玉nu 第19

    好嚜，原来是拿她当风月场的人了。她瞅了池镜，池镜笑着叱那掌柜的一句，“胡说什么！”玉漏仿佛咽了只苍蝇在间，心有气，就说：“远远的看着倒好，到跟前来瞧着又不大合宜，我穿不来的。”那掌柜的：“您再瞧，瞧见什么再取来前看，不怕麻烦。”有了这话，玉漏尽一会看这个一会叫取那个，把几个伙计并老掌柜的调度得楼上楼满亭转。看着这些人好不慇勤，渐渐又觉得受用不尽。十来块料看来，茶也换了两碗，她仍不大合意思。店的人脸上都发了汗犯了难时，池镜却没有一不耐烦，放茶来向面前几人笑说：“她不是有意为难你们，是在为难我呢。”说着立起，向玉漏作了个揖，“你瞧哪块，我亲自取到你面前来给你看好不好？”众人看池镜小伏低的架势，顿时把心那烦嫌都散了，那老掌柜的忙叫人新换上两瓯鲜果，腰弯得比池镜还低，“姑娘别急，买东西就是要慢挑慢选，急起来买了不喜的回去，银钱事小，白搁在家里反是添。”玉漏看众人如此俯首慇勤的样，先前那气终归也消了些，倒不好意思起来，“我不是有意为难你们，我是想给我娘挑块料裁衣裳，你们这里的料都太金贵了，她不一定舍得穿在上。”那老掌柜：“原来是给老夫人买，倒是这话，老人家不论家里堆着多少金山银山，也惯了省检。不如这样，我这里有几块去年的绸布，虽不怎样名贵，倒合了老人家的心，姑娘若不嫌弃，我送了姑娘，权当拜年之礼。”玉漏忙起推辞，池镜在旁：“既是老掌柜的意思，你就只收，否则真是白叫他们忙了这一场。”人家执意要送，无非是赶着结池镜，她承这个恩惠，既是受了店家的，也是受了池镜的。可要不受，指挥着这些人不停蹄地忙了这一晌，也真是对不住人。千算万算，没想到还是着了池镜的。不过他还有心来在她上打这么个巧的埋伏，想必那回故意失约倒没算错，果然使他的兴致更起来了些。她又是无奈，又是庆幸，也很喜给这么些势力的人敬捧着。脆破罐破摔地福谢，千叮咛万嘱咐只叫包了一块料去了。池镜又将她邀上车，她抱着那块料坐在对过半日不说话，盘算着又当如何？该不该对他分辨分辨那夜之事？想不到池镜却先开了，“还在和我生气？”问得玉漏发懵，“我生什么气呢？”“我也不知。”他笑着仰，叹了气，好像当那次失约只是她小小的骄纵，他表示了一个男人该有的包容，“不过我想一定是上回送你回家取东西的时候，我有什么话不防得罪了你，所以你生了气，那天晚上才不肯理我。倘或如此，我在这里向你赔不个是。”他把她的错归咎到他自己上去，两个人的关系更不能轻易撇得净。他当然不知玉漏并不是要撇清什么，说不清谁上了谁的当，他又坐到她边来了。玉漏向旁让了让，小声说：“你没有得罪我，那天晚上我实在是忙得不开——又想，你不过是玩笑，怎么会真来呢。”“我去了，在后巷里等了你很久。天起雪来，我想着走，又怕你后赶来，就这么犹犹豫豫的，一等再等。”“快三更的时候，客散了许多，我得空去了一趟，可没看见你，我想你一定是没来。”“那时候想是我刚走。”他怅惘地笑着，“你瞧，我们俩竟然傻到了一，都白兜了一的风雪。”两个人对着说些半真半假的话，就把此事揭过。街上人挤人，有许多百戏杂耍来，大家凑闹来看，许多人肩而过，许多缘分转瞬即逝，好像真有无限遗憾动在人里。各自看着那些人，竟也还真有莫名的动和惘惘的绪。池镜把她挑帘的手握来，“你不怕冷？”玉漏的手不是手了，化作一颗心在他手掌里一，腼腆地低了低，“才刚在那铺里，几个炭盆烘着，倒烘得了。”但他立刻就放开了她，“我看你未必是给火烘的，是自己不好意思臊的。”“我为什么要不好意思？”池镜撇一笑，“你难不是故意折腾人？你以为我那么大张旗鼓的是故意叫你难堪，你又不好得罪我，只好自己赌气。”说完歪过脑袋去靠在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不她信不信，“其实我倒没想那么多，心里只想着逮着这个空不放你走，多绊住你一会。现在想起来，是我疏忽了，人家会怎么看你？好在和那些人往后也不见面的。”他已自省在前，玉漏不得不表示谅 ，“你原是一番好心，我不说谢，难还要反过来怪你么？我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你说这话，就是还在和我怄气。”在彼此天差地别的份之，女人怎么有资格和男人生气？除非是有另一层关系在。这话细细嚼来，几乎是一甜的滋味，玉漏的心不由得砰砰几回，浑也有些僵。他就这么睇她片刻，起她的腕朝自己膛狠捶了一，“了不得给你打打，可解气了？”玉漏噗嗤一声笑了，把手收回来安分地摆在裙上，“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呀。”她嗔怨一句，红着脸。接着彼此在微笑里沉默来，街上闹哄哄的声音把这份沉默包围着，两个人都没有觉得尴尬，反倒到舒适和安全。听见有吆喝卖糖葫芦的，玉漏挑开帘看，正好看见一个草垛慢慢地从窗游过去，那一个个剔透红亮的山楂果在冷缠绵的天里格外诱人，她看得转不开睛。池镜瞧见，一招手将那老叫到窗，摸上没有散钱，却不叫永泉，只为难着：“哎呀，真是，我上也没有散碎银钱。”玉漏忙摸两个铜板，买来两串。池镜举起一串来，在红光窥她，“瞧，你平白送了我一件东西，改日我可是要回礼的。”“这算什么礼？”玉漏好笑。“怎么不算？礼轻意重。”他也笑，望着她被糖葫芦映红了腮畔，心有所动，把一条弯着横搭在他们之间，“礼尚往来，我回礼时你可不许推。”玉漏犹豫一会，把那块料摸了摸，“如此说来，我这糖葫芦才算是回礼呢。”“那不算，这料又不是我送的。”他凝了凝眉，又咂了咂嘴，“本来是想叫你挑几块好料，谁知白得了一块，我反倒一两银没，说去岂不叫人笑我借他人的光我的人？无论如何我得银送分礼给你不可，权当是洗我不白之冤，你得收。”收他的礼倒成了成全他，玉漏说不拒绝的话，又看那块料，“您常到那百绫楼去买料？我想不应当，你们家里何必用外买的料。”“那铺是我们家的房产，给南京的一个丝绸商租了去，他们租着我们家好几铺面，我家大伯大哥又在江宁织造当差，着南京城的绸缎商，他们自然是客气。”玉漏脑里拨算着他们家的产业，就怕自己见识短，未必算得全，横竖只有比她想的多。她不由得已经对他那份礼开始期待起来，噙着笑意，将帘挑开条看时，发觉车早已走过凤家门前了。她扭脸瞅池镜，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睇着她，仿佛也是在窥探她的意思。终于两个人都没有旁的表示，车只好接着往前走，转去了另一条望不到的大街上，跟着无穷无尽的车龙走得格外闲慢，好像要一直走去似的。 风扇（o八）傍晚玉漏归到凤家，想要检算在车里和池镜到底说了些什么话，然而又都模糊得想不起来了。其实净是些云里雾里没要的散话，又仿佛每句话里都暗藏玄机。可每当要说到纸破窗明的时候，他便戛然而止，沉默得恰到好，好像有意等着她来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