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案2 - 21、第二十一章

    冯邰盯着张屏的纱帽：“休要再让本府发现你奉违。”张屏沉默垂首。冯邰看着他那槌一般瞧不半分悔改之意的姿，微微眯了眯。经过寿念山一案，他对张屏的看法本有了些改变，觉得此生确实有真才能，并非全然虚作假投机取巧之辈。只要肯改一改那些不良的习气，或前程可待。然而，张屏这一番的表现却令他大失所望。摆甚喜查案的模样，并受过邓绪提携，然曲泉石失踪案乃大理寺四大疑案之一，他却连曲泉石是谁都不知。端个时刻勤勉努力的架势，却既不明任职之境的史料近况，亦不察上之。凭着小聪明猜些许端倪，就忙不迭地颠颠赶来上官面前表现。至今尤浑然未觉，正因他只表面文章，不肯用一丝踏实之心，使他漏掉了最重要的线索，无视了最大的嫌疑。对最看重最得意，一心想以此求的查案尚且如此，其他的政务，更可想而知。为官多年，冯邰见过太多这般凭着一星半小聪明朝歪门邪上钻营的年轻人。他们各个都自恃机智，觉得自己善寻捷径，爬得飞快。却不知等待他们的是脚的万丈渊。本着为上官的责任，冯邰再次训诫：“为一县之父母，勤政治县才是本。本府已反复与你说过许多次。投机取巧，一时得益，将来却要加倍还回去，绝无好结果。真正好份事，方才有你的正经前程。总之，自去好好思量！”张屏再一礼：“官多谢府尹大人教诲。”告退帐。巳时初刻，工郎何述动前往丰乐。冯邰相送，王砚也晃了过来：“这就启行了？此去好好吃，好好睡。其他我就不多说了。”何述一脸懒得理会地敷衍抬了抬手，径直轿了。众人这里寒喧时，一直待张屏十分亲切的那名京兆府的文吏悄悄走到张屏面前，手托一匣，行了一礼：“张大人，府尹大人唯恐大人路上饥饿，特让人备了些心给大人，大人路上吃吧。”张屏接过，遥遥看向冯邰，冯邰从到尾再未多看他。倒是杜知县目视这方，又对张屏亲切一笑。临行时，张屏施礼辞别，冯邰只是略一。在车坐定，张屏打开那个匣，只闻见一熟悉的油香，匣竟是一盘馓。张屏微微一愣。他甚少吃零，唯独常称馓备着。饿的时候嚼一把，香且饿。煮汤、面的时候放一束，既多了一滋味，又不用再搁油了。还能包与饺馅儿。喝粥的时候就一些，在粥里浸得外酥也好吃。或者看书到半夜，脆抓一把拿泡一泡，加剩饭或咸菜丝，就是一碗十分提神的宵夜了。且馓十分耐放，称几斤，能吃好久。在京城读书的时候，张屏用一个带盖儿的小陶盆放馓，馓吃完后，直接拿小盆面条或煮汤，盆里的油和馓渣儿一不浪费，盆也更好洗。陈筹每每站在锅边一边捞汤面一边叹：“我的张兄呐，论会过日，我只服你！”但他的这个习惯，只有嵋哥、陈筹等寥寥几人知。冯大人怎会得知？搁馓的托盘，还压着一张纸，上书三个大字――细细吃。散发着油香。是冯大人亲笔。车徐徐向前。小吏回到冯邰侧，悄声禀报：“……小人相信，大人特意命人备来这盒馓的意，张大人定能悟。”冯邰冷笑一声：“希望他真能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再执迷不悟，本府也算尽心了！车，张屏望着馓片刻，掰了两，送咀嚼。香、脆、酥，的豆油味和着芝麻香，与他平常所买的烧炼过千百遍的老油炸的馓滋味相差甚远。张屏净手，满怀着意与对府尹大人的激，小心地盖上了匣。杜知县与顺安县诸吏一路伴送何述，直到顺安县与丰乐县境接。沿途歇息及饮供奉无不周到恭敬。张屏与丰乐县诸人缀在何郎队尾。有饭就吃，给茶就喝。顺安这里沿途准备的原本都是迎合剧侍郎味的大鱼大，全加改换了清淡素。杜知县怕自用那些撤换的酒菜沾染荤气，惹得郎大人不喜，便把大多的酒都便宜张屏一行了。张屏与众随行默默地跟随，远远地吃，不打扰杜知县与顺安县诸人的忙碌，亦不凑上去献媚于何大人前。顺安县的人瞧着他们，总觉得张知县格外有姜太公端坐钓鱼台的风范，心里七上八的。

    顺安礼房掌书悄悄向杜知县：“这张大人年纪轻轻，却是稳得很。”杜知县一嗟：“张弛有度，本县自叹弗如，你们多学着些。”终于，红日再度西斜时，大前方遥遥可见丰乐县的界碑。界碑后的旁，疏疏立着一行人。半天空飘来几声老鸹叫，杜知县与顺安礼房掌书到何郎车轿旁，恭敬拜送。轿淡淡回：“一路劳你费心，让你送我至此，我亦甚不安。”一清秀小童捧一个托盘，上有几只盒，乃赏赐之。杜知县忙再拜谢，激涕零。“官顿首，唯盼郎大人辕驾归时，再侍奉于鞍前。”依依别正，天空却呱噪声不绝。锦帘何郎又恹恹：“怎么乌鸦叫得这般凶。”小童仰看，杜知县也忙唤了个衙役来问。那衙役叩首：“禀郎大人，知县大人，前面好大一群老……金乌，跟一团云似的，绕着一棵树叫。”杜知县忙：“金乌承日，想是献瑞之意。”帘后何郎轻呵一声：“旷野老鸹多，无须如斯附会。”杜知县转呵斥衙役：“怎不前去看看！”衙役再叩首：“禀大人，金乌盘旋是丰乐县境，小的方才见那边有两个人跑过去了。”帘何郎又缓缓：“不必惊它，天地万，俱应时而生。它此时也是时而鸣，自有其理，顺它便是。”杜知县一揖：“官受教遵命。”张屏早已了轿，一直默默立在环拱何郎车轿的人圈之外。他皱眉看那群乌鸦，举步走向界碑。界碑的几人迎向张屏，躬施礼，为首的是丰乐县衙礼房掌书郝仁。张屏向他们后看了看：“谢县丞在哪？”郝仁轻声：“谢大人得知是何郎驾临，素闻郎大人喜静，若县里迎驾的仪仗与临县送驾的仪仗相合，恐郎大人嫌嘈杂。故命卑职等在此先恭迎，由知县大人陪伴郎大人先缓行一段，细品县境景。谢大人带人在三里外的亭迎候。”这亦饱了谢赋的另一层周到――何郎乃是一回驾临丰乐县公，甫县境，先由张知县向郎大人介绍丰乐的风土人，独享第一份亲近之机。又顾虑到张屏刚上任，恐怕对县有些还不太熟悉，便让郝仁陪侍，他小小礼书，既可代答，又不会夺去知县大人的光彩。更会让何郎觉得，这些都是张知县在顺安县侍奉时，百忙的尽心安排。郝仁偷看了看面沉如的张屏，谢大人这番全然为张大人着想的用心，张大人领么？张屏，已在边的另一句话没有。兰大人说过，事宜顾大局、看时机。问，不合适。回县衙再说。他又看向那群鸦叫的树，顺安县那边也跑了几个人过去。郝仁兢兢又：“卑职等也是才到这里不久，不知怎么的，方才有个老鸹飞过来叫了几声，过一时竟招了一群来。卑职让他们去轰了。”张屏再拧起眉，夕，只见早先过去的两名丰乐县的小吏飞一般地跑了回来。张屏心的猜想定了，他立刻快步走向那树，顺安那边过去的几个护卫何郎的侍卫亦折转飞奔起来。张屏截住脸煞白上气不接气的小吏。“禀、禀大人……树、树那里、有……有尸……尸……”张屏也跑了起来。大树，一穿短衫的尸首跪在一个土坑，额抵着坑沿，双手伸在坑外，掌心向上，仿佛叩首献礼。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