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楼

    绥绥看到了贺，他是和好几个武官打扮的人一起来的，个个都穿着玄锦的窄袖胡服。

    他一定也看到了她，而且一来就看到了她，还怔了一怔。

    可他很快看向了别。

    绥绥和他打招呼未遂，只好闷喝酒。

    像这有官职的人，到了小酒馆就是大爷，他们大金刀坐呼儿换酒，还正好选在了她这条桌上，把绥绥和好几个客都挤到了一边。

    阿成被她打发去两条街外买梅饮了，绥绥只好吃了个哑亏，挪到了小角落里。可她的冷修羊，她的胡麻饼，她装着粟酒的铜壶，都还在远桌上放着呢，有个小武官见到，竟然毫不客气，拿起来就给自己倒了一碗。

    嗳，那是我的酒！

    绥绥忍不了了，腾地站起来，那个武官本来盛气凌人地瞥她，看她不过是个穿男袍的的女人，忽然噗嗤笑了来，更轻蔑地说：你？你说这酒是你的？

    怎么啦，不行吗。

    这粟米酿的烈酒，你能喝一碗，小爷就给你结今天的酒钱。

    论喝酒，她还真没怕过谁。绥绥见今天送上来个结账的人，兴冲冲：君一言驷难追，你等着！

    铜壶被看闹的人一路递到她面前，快到的时候却忽然被截了胡。那男人夺过来，面不改地仰饮尽。如此烈的酒，满满一壶，纵是个男，这豪迈的酒量也赢得起哄叫好声无数。

    竟然是贺。

    贺！煮熟的鸭飞了，绥绥都要气死了，忍不住着桌低声，你要是想喝我请你，别耽误我的好事啊！

    那些武官：哦？你们认得？

    绥绥抿了抿嘴，正不知要怎么开。贺顿了一顿，然后平静地对她，

    恕我拙，不知公是在何见过我。

    绥绥一怔，气势散了大半，一句话也说不来了。倒是方才那个小武官大笑：公？贺，你那双老鹰的睛连这都看不来，她哪儿是公

    一语未了，忽听窗外一阵蹄声，疾风般掠过，重重踏过青石板，震得地板都轻微晃动。众人忙往外窗外看去，只能看见一匹黑一骑绝尘，卷土而去。

    闹市纵，被捉到县馆里是要挨板的。

    谁敢这么大胆！

    绥绥本没看清，还是听那些武官低声议论起来，是六皇罢？

    如今除了他，谁还这么风得意！

    也是到底是要当太的人了。

    有胆小的，急忙：吓！喝你的酒去罢！

    绥绥后知后觉，忙回看去，只见一片尘土飞扬，早已不见了那意气风发的影。

    她忽然没心气喝酒了，默默趴在窗台上。

    宽阔的御街上人如，若游龙，她像隔了很远去看对面的樊楼，成串的灯笼辉煌通明，随风轻动，在夜里如同星海沉浮。

    李重骏现在就在里面吃酒，她刚刚看到了，他换了骑的窄袖紫袍，和好几个公哥一起。

    六皇要太了，她都替李重骏怪愁的。

    他倒好，一样饮酒作乐。

    照李重骏的，绥绥总觉得他一定在搞什么谋诡计。不过这场新的谋里没有了她的位置，他换了一拨人玩乐，不带着她了。

    绥绥越想越惆怅，结果一刻就忽然见面的二楼打破了一扇窗纱，从那里传稀里哗啦像是什么东西倒坍的声音。

    接着，好多穿着锦绣衣服的男女跑来叫：了不得，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小酒馆打架常见，樊楼可是面人的去，从没听说打架的。他们一嚷，整条御街的沸腾起来，噼里啪啦打窗的声音不绝于耳，所有人都探来看，行人也驻足观望，很快把这段路围得不通。

    绥绥才不想凑这个闹，可她很快听见外面的人嘈嘈切切传开来：是魏王！是魏王和杨将军打起来了！

    短暂的惊讶过后，立即引起一阵动，

    杨将军？哪个杨将军？

    哪儿还有第二个杨将军，当然是杨公府二公，魏王妃娘娘的哥哥！

    啊？他们不是郎舅么

    有个白白胖胖的公哥被仆搀扶来，大汗淋漓的，活像才蒸来的白面满。

    他过一气来，便嘴嘟囔：嗐呀！魏王和王妃不好，在安都成笑话了，娘家人难咽的这气！我亲看见的，魏王殿他们要走的时候，迎面就看见杨将军来，杨将军自己倒了杯酒喝，说要借一步和魏王殿聊聊。殿不理他，只走过去的时候拍拍他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张五爷，您仔细说说！

    张五郎被众人瞩目，不由得洋洋得意起来，又，那我就不知了，估计就说了魏王妃的不好呗！反正杨将军转手就推了魏王一把，魏王那就打起来了

    好爷，然后呢！

    然后我就来了啊！魏王和杨将军才屠了五万胡贼，岂是好惹的！万一打起兴再动了刀，我在旁边找死呀！

    富贵闲人向来是惜命的，架不住有的人看闹。比如绥绥，一听就乐了。

    李重骏挨打？

    还有这好事！

    而且还是王妃的哥哥打他，太解气了！能让她看一回，给多少金饼饼都不换。

    绥绥登时像打了血，撩袍就跑了去，趁挤樊楼里看闹，生怕李重骏的血溅不到自己上。

    外已经成一锅粥，她挤在人群里，鞋被踩掉好几次不说，前本来就裹着束，这更不上气。

    对不住，对不住，我是魏王府的小厮！我来找我们爷的！让一让，劳烦您让一让。

    等她挤过那些大的男闯到楼梯转角，人都快少了半条命。五姓嫡同皇打架，除了皇帝大概没人敢拉架，众人都挤在楼梯偷看，绥绥也趴在楼梯阑仰望，却不由得大失所望。

    二楼的堂厅的确已经成一团。

    什么瓷立瓶，黑漆屏风，都砸得粉粉碎，汤汤泼了一地里，满地泥泞的脚印。

    厅站着个穿紫袍的男人，可不就是李重骏。

    不过他发微散着，几缕发垂在额前，不像皇，倒像个游侠；皂靴蹬着一张翻倒的凳，手握一柄没鞘的剑，直指着地上男人的咙。

    看样，这场架已经分了胜负。

    很不幸，还是李重骏赢了。

    嗐呀，真没劲。

    绥绥叹了气，正想溜走，李重骏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竟抬起往这边回望了一。

    灯台砸碎了大半，他们在昏黄的夜里四目相对。

    他咬牙切齿，一副狠厉的模样，乌的睛那么亮，像泛光的利剑薄刃，一便钉在绥绥心上。

    她忽然心大，似乎是心虚，又不完全是心虚，只想快逃离这里。回钻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