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鹧鸪 - 疏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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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勒



    夜风彻夜地刮着,西北的平原,就算是盛夏仍然呼啸凛冽。

    白帐篷上立着的帅旗猎猎飞,绥绥抱膝蜷在李重骏那张铺着玄青狐的坐床上,厚实的大帐涂了桐油,在烈风里岿然不动,连帐青白的烛烟都仍袅袅升腾。

    可她隐隐听见战的嘶鸣,只觉得不安。

    已经一天一夜了。

    他们离开营地已经一天一夜,李重骏走的时候那样意气风发,临上战场还不忘奚落她,绥绥本以为这只会是一场小小的战事毕竟对于生活在玉门关的人而言,打仗就像吃饭喝一样常见。

    何况敌方还只是一座寺院。

    但大大乎她的意料,两天过去了,她不仅没有等到凯旋的军队,驻扎在营地的援军也源源不断奔赴前线。放望去,只见漫山遍野的空帐篷,在月光反映着盈盈的光,像静悄悄开放的白

    到了第三天,连炊火的小兵都被叫走披上盔甲。

    而绥绥真的开始忧心了。

    她不愿再呆在帐篷里,开始帮着余的人一起磨面粉,晒,当有小兵回来要补给粮的时候,好给他们带到前线。

    绥绥自己都没不好意思,卸掉钗,扎起袖,抢着那。倒是那些小兵,把她当成魏王的女人,都不敢和她说话。

    她只好一个人无聊地把大桶锅里,熬熟之后再挑晾晒。

    也因为无聊,她渐渐留心那些小兵的谈,发觉他们总是把贺的名字挂在嘴边,敬虔地说个没完,简直像是崇拜。

    魏王殿如何,我不好说的,倒是有贺将军,一定不了岔!五年前,打西突厥那场仗,听说过吧?先上阵的那些叫敢死之师,两千个两千死士,最后就活来不到三百个,里将军杀得鞑最多,验首的时候,他一个人砍了三十个脑袋!

    他们都叫他贺将军,尽都司和将军之间至少差了四个品级,

    那时候儿的统领就是咱们杨将军,后来跟着杨将军南征北战,嘿,不是我说,要不是因为将军弘农杨氏,而贺都司有胡人血脉,又跟咱们似的是个没名没姓的田舍汉,这将军的名,指不定

    那小兵说得忘我,混忘了晒棚的绥绥,直到被另一个小兵戳了,才忙住了嘴。

    其实绥绥还是想听去的,贺这些年来的事,她全然不知,听起来像是听说书。

    其实,他们从小就认得。

    小小的永庄,一个在村西,一个在东。他们不怎么熟悉,因为贺生着一半的胡人脸,在这个汉人聚集的村落,所有人都讨厌他。

    他也不说话,总是沉默地着胡笳。

    绥绥倒不以貌取人,夏天的时候吃着经过陇,看见他在胡笳,还会笑嘻嘻地送他一串。可是后来,乌孙的铁骑踏碎了她无忧无虑的幼年,她的爹爹死了,她的娘死了,被乌孙人杀死。

    那些恶,一个个,尽有和贺相似的脸。

    埋掉了爹娘破碎的尸首,从未谋面的舅舅来接她。贺也来了,莫名其妙地,送来一罐羊

    还有他的胡笳。

    可绥绥恨极了他那张目的脸,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抢过他的陶瓷罐摔碎,又把他的胡笳丢在地上,踏扁扁,大哭着跟着舅舅走了。

    她被舅舅卖掉,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

    而再见到贺,已经又过了八年。

    她十五岁,在凉州府的小县唱戏。那晚是唱粉戏给一班上要去送死的低级死士演,因此要多,有多

    他也在。

    据说当晚,他是把刀拍在桌上,拍碎了账房里的一张八仙桌,才以极低的价钱把她赎来的。没办法,那时候快打仗了,世,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而行伍的敢死之师,又是亡命徒里最不要命的。

    他同行的伙伴都起哄,说他贼心不死,临死前还要快活一番。但贺什么也没有绥绥至今都觉得震惊,他在客栈租了小小的一间房,把仅剩的钱给她,让她明天天亮就走,离开这里,回去永庄。

    他的娘也死了,房空着没用,可以给她栖

    反正他这一去,是不可能回来了。

    绥绥呜呜地大哭,比八年前哭得还要大声,贺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寡言,坐了一会,便要走了。

    她连忙拉住他,因为羞愧,因为无以为报,她慌不择路地说,我给你贺,我给你留个后罢。

    贺很震惊地回看她。

    他没怎么变,依旧是古铜肤,极的鼻梁骨,朗又苍劲。只是眉目更细致了些,多了两分像汉人。

    我不是

    我知我知,你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我也没有别的可以报答你。传宗接代,也不一定要有男女之,你给了班主钱,那我为你当也是应该,戏里面都是这么演的

    贺依旧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绥绥连忙又说,我,我不是要嫁给你。只是你要上战场了,刀剑无

    这话不吉利,她连忙止住了,

    若有,我替你养大,贺,你娘是汉人,你没有孩,她在地也会闭不上睛的。若没有便是老天的意思,我承你的,大不了,再报了。

    她顿了一顿,忽然想起什么,你若有心上人,就罢了。

    可贺沉默了一会,对她说,来。

    台阶外是夏夜的月,夜凉如,隐隐的,听见远歌坊的丝竹与胡笳。

    我从来不知,自己到底算是汉人,还是胡人。他望着月亮,语气淡淡,汉人仪式繁重,是不能够了。在我阿爷的家乡疏勒,对着月神敬拜,便是礼成。

    这回到绥绥惊讶了。

    她没想到,贺要娶她。

    其实不用这样客气她动了动嘴,又不知该怎么说,索,有学有样地在他旁跪了来。

    照疏勒的礼仪,应当要拜三次,可拜到第二次的时候,就听见远嘹亮的号角与羯鼓,把一切弦乐声都压了去。

    绥绥都知,这是军急的招令。

    贺更是警觉,立即站起来,匆忙别起了腰刀。

    我走了。

    可,可是最后的报答机会也没了,绥绥一咬牙,对他说,那我,那我等你回来!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她知,他也知

    因此贺只是淡淡笑了笑,说好。

    他也不回地离开了。

    绥绥也在第二天离开,遵照他的嘱咐回到了乡

    其实贺不懂,一个十五岁的姑娘,本无法在乡独自生活,养活自己。她替他把家收拾了一番,便又回到了凉州,怕原来的班主报复,去了更繁华的大县。

    至于她救翠翘,投奔小师叔,又是另一段故事了。后来她赚了些钱,回去替他娘修葺了坟墓,过了两年,没有听到贺的消息,她又开始为他烧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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