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章 寻

    殿前司和太医院的事，次日便传遍了朝野外。

    此事影响颇大，就连缠绵病榻的徽帝都难得亲自召见了顾荇之询问。

    然而刺客和殿前司的人全陨，死无对证，顾荇之把所有事都推到刺客上。最后，徽帝也只能将此案由大理寺和刑共查。

    从勤政殿来，顾荇之以探病为由请大黄门像嘉宁公主递了话。因着之前龙船上的赐婚，两人虽还未过三书六礼，但顾荇之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准驸了。

    南祁，仁明殿。

    盛夏斑驳的光里，一锦缎装的少女静坐于湖边廊亭，柔波倒映，衬得她比湖里的芙蕖还艳几分。

    嘉宁公主见顾荇之行来，连忙羞带怯地起了。

    两人互为君臣，份有别，饶是被赐了婚，为避免些不必要的言蜚语，嘉宁公主还是等着顾荇之礼揖拜了才延请他坐。

    静湖微澜，君皎皎。

    嘉宁默默打量着前的男，只觉越看越喜，一时泛起些小女儿家的心思，只低垂目，不敢再直视他，一心想找些话来活络活络气氛。

    然檀方起，便听顾荇之温的声音传来。他依旧是端着副克己守礼的态度，目光落于脚，轻声问：公主昨日在太医院可有受伤？

    嘉宁面上一红，低弱弱地了句，无碍。

    顾荇之嗯了一声，话锋一转便疑惑：昨日公主前往太医院，可是因为不适？

    听他这样问，嘉宁只觉心又怦然了几分，连连：那倒没有，我昨夜里赶去太医院是因为父皇的咳又犯了，可拿药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全给撒到了冰盆里，不可再用。

    那为何不是大黄门跑一趟，而要劳烦公主亲驾？顾荇之问。

    嘉宁神一怔，看向顾荇之的神恹恹的，仿佛带着被冷落的失望。

    顾荇之见状，勉力挤一笑，温声：微臣只是觉得公主夜亲自走一趟不妥，昨夜若是没有微臣及时赶到相救，怕是会酿成大祸。

    面对郎的关切，嘉宁自是无法拒绝，一时赶滴滴地：昨夜太晚，大黄门恰巧不在。而父皇向来禁忌颇多，我也是怕面的人错，才亲自跑了一趟。

    言讫抬眸偷偷觑了顾荇之一，低羞怯：次我定然不会只再去了，顾侍郎放心。

    听见那句放心，顾荇之愣了愣，反应过来之时只觉心陡然生一歉意。

    他抬往两侧看了看，确定侍婢们站得足够远，听不见两人谈话之后，才面沉静地对着嘉宁一拜：臣还有一事，自觉应当早日向公主说明。

    这样淡然又疏离的语气一，嘉宁便是一怔。

    本以为方才自己柔意地给了的暗示，顾荇之应当放架与自己说几句己话，可当他这么一板一起来，嘉宁只觉一颗心往沉了沉。

    那日在龙船上，微臣对皇上的赐婚没有表示异议，是因为面对北凉求娶公主的虎视眈眈。微臣不能只想自己，自私将公主置于不顾。

    顾侍郎的意思是嘉宁公主一噎，语气里染上些哀。

    臣的意思是，既然心不在公主上，犹豫蹉跎只会让公主耽于，越陷越。既如此，不如趁早坦白，还望公主谅。他的态度不卑不亢，眸淡然而笃定，给人一无法拒绝的赤诚。

    嘉宁愣了愣，半晌才轻声问到，那个人是平郡主么？

    顾荇之挑眉，略意外地摇了摇。

    许是因为女人的直觉，见他这么一表态，不知怎么的，嘉宁便想起数月前，他那场曾经闹得满金陵皆知的婚讯。

    难、难嘉宁的脸忽然白起来，犹豫：难你还对那刺客念念不忘？

    此问一，顾荇之只是静默地坐着，有漾的光落在他清俊的眉宇间。

    他没有否认。

    可是嘉宁不死心，嗫嚅：她是刺客呀！你为朝廷命官，怎么能娶一个刺客

    话音未落，她忽然反应过来。

    顾荇之既然甘愿为了一个刺客而不这驸，自然已是看淡了功名利禄，她再想以富贵荣华诱，也是于事无补。

    一丝茫然袭来，嘉宁怔怔地看向顾荇之，问到，也就是说，她现在与顾侍郎在一么？

    沉默良久的顾荇之听到这句问才回神，薄上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在与不在，于顾某而言并无差别。若是在，微臣会用命去护她；若是不在，那微臣便用一生的时间去候她。

    话都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懂的。

    徽帝嗣艰难，嘉宁又是嫡亲的公主，自小生惯养，没有受过一丁儿委屈。

    如今被自己心悦了许久的郎君亲拒绝，一时只觉得面上绷不住，忍泪噎了两声，便换来侍婢匆匆走了。

    顾荇之神肃然，兀自坐在湖边的廊亭上了会儿风，才随着小黄门了南祁。

    待他回到顾府，已经是夕余晖的时刻。但这已是数月以来，福伯第一次见他回来的这样早。

    车停在正门外，福伯给他开的门。

    顾荇之手里拿着一包东西，门的时候似有些为难地想遮掩，不料福伯看不懂自家大人的小心思，如实：姑娘还没回呢。

    手里糖饼的纸包刷啦一声，顾荇之一脸被抓包的窘迫，将怀里藏不住的那个东西递给了福伯，讶异：不是嘱咐过可以不锁，但不能让她门的么？

    福伯面难，踟蹰半天才：午的时候宋世来过了

    虽然言又止，但顾荇之已然明白了过来。宋毓堂堂一个王世要带个人走，别说是顾府，就算是刑和大理寺估摸着也得给个薄面，不敢拒绝。更别说那女人定是心甘愿、天喜地的跟着去的。

    顾荇之蹙了蹙眉，心无端有些烦躁，只沉声责问：那为何不来向我禀报呀？

    来过了，福伯脸上牵起勉的笑，姑娘本不想去的，可听说你去找了嘉宁公主，这才当即跟着宋世走了。

    顾荇之一噎，忽然百莫辩，一时间只觉她那随意的，什么时候也真是得自己来好好教一番才行。

    那有没有说去哪里了？

    福伯思忖了片刻，认真回忆到，宋世不让问，但姑娘给大人留了纸条。

    言讫从袖里摸一张叠成小方块的白宣递给了顾荇之。

    天边最后一抹霞散去，顾荇之借着檐的灯笼，好容易看清了上面的字。

    唰！

    一息之间，那张纸在他手里皱成了一团。

    备、车！

    福伯看见自家那个一向芝兰玉树、就连争辩都不会跟人脸红的大人面沉，一字一顿地说了方才的两个字。

    去、去哪儿啊？福伯不明所以地跟着追去，颤巍巍地问到。

    顾荇之倏地停脚步，广袖之双拳握，回眸冷声：寻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