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桐（百珠加更）

    大人！

    距离金陵五十里的江县外，一辆车被来报的侍卫叫停了。车碾过山上的碎石，晃了晃，骤然闯的天光让顾荇之醒了过来。

    覃昭的事他不想怠慢。那日从勤政殿来，署好书省的事务后，他便不停蹄地上了路。

    额角突突着，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开问了句何事？

    外面的人默了片刻，恭敬：大人之前遣卑职去江县寻的那个人有消息了。

    顾荇之闻言倾过去，掀开车幔，看见侍卫一脸的凝重。

    地址上的那人家确实有一个女儿，侍卫抱手，低着不敢看他，只是几日前，那家人遭了山匪。老两被杀，他家的姑娘落不明，许是被山匪劫走了

    气氛空滞了一瞬，片刻后顾荇之命人拿来了鞭。

    月白袍翻飞，他利落地踏上镫，双一夹，将手鞭甩得惊响，了句，随我去江县衙门问问。

    一行人快加鞭，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江县。了城门，沿着主路前行，不多时便来到县衙门外。

    本该是衙门里职的时辰，面前却是门若市的景象。百姓们将这里围得严严实实，伸着脖张望，不时接耳。

    顾荇之全副心思都在覃昭代的事上，顾不得门议论的人，只将鞭给随侍，而后向侍卫使了个。

    片刻之后，县衙大门全开。两众衙役跑来，将围观人群隔开，穿绿官服的知县双手拎着袍裾，脸铁青地小跑着行了来。

    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在江县这样一个不之地当个芝麻小官儿，竟然能让他见到朝廷肱骨，闻名天的书侍郎顾大人。

    涂知县颤巍巍地要跪，却被顾荇之抬住了胳膊。

    听说县里了山匪？他问话的语气是一贯的平而淡。

    事关急，顾荇之不想跟他打官腔。故而言毕也没有等他回答，兀自领着一群人便往衙门里走去。

    后的涂知县一怔，更慌了几分。他了额角的汗，慌忙追上来，一面给顾荇之引路，一面解释：是有这回事但好在卑职已经派人寻到了那群匪的藏之，于昨日夜间派人将其剿灭。

    顾荇之的步顿住了，回看他，依旧是淡然的神。

    涂知县张地咽了咽，慌忙：这伙匪人不多，官兵去的时候发现了三男尸。据受害者称匪徒共有四人，除开死者外有一人落不明。卑职怀疑是匪人因分赃不均而斗，失踪的贼人杀人后携款潜

    人救来了吗？

    当然，当然。涂知县应承着，回示意主簿呈上来一本名册。

    救来的女都在这里了笔录，已经有大半被家人接走了。涂知县翻开名册，递给顾荇之过目。

    目光匆匆在前的小楷上扫过，一行又一行，直到名册被翻得见了底，顾荇之也没找到自己要寻的人。

    都在这里了么？他问，语气里听得的失望。

    回大人，都、都在了

    清朗的眉宇沉来，为天近臣，又兼任监察弹劾百官的御史，尽顾荇之已经竭力控制了绪，但一的威仪还是让涂知县心一悸。

    在场之人无不屏息凝神，不敢言语，气氛霎时有些凝固。

    立在一旁的主簿似是想起了什么，微微向前两步，贴到涂知县耳边提醒了一句。

    涂知县犹豫，最终还是小声：倒是还有一个人，卑职方才给忘了。

    顾荇之的光扫过来，静静等着。

    涂知县轻咳两声，嗫嚅：被救的女，有一人不肯在名册上登记。似乎是惊吓过度，谁跟她说话也不搭理。

    人可还在府？顾荇之问。

    涂知县，卑职府上人不多，昨日一时忙不过来，故而遣了自家夫人去照看一二，人如今还在后院。

    言毕伸手一延，引着顾荇之往后院走去。

    初二月，正是金陵山雪的时节。空气的冷意被光驱散，满园的都在斑驳里晃。

    绕过回廊一角，顾荇之便远远地看见了那个卷缩在桐数的人影。

    一件单薄的素衫拢在上，清淡的颜，也不知是风在晃还是她在抖，顾荇之只觉前这个人就像是一缕轻烟，一阵风都能把她散了似的。

    旁边坐着个年岁稍大的妇人，端着一碗白粥，正一筹莫展地叹气。

    不肯吃东西？他行过去。

    那妇人看见顾荇之，怔了怔。

    一旁的涂知县赶提醒到，顾大人问你话。

    妇人这才反应过来，将手里的白粥递到顾荇之面前，：不仅不吃饭，从昨夜折腾到现在，连觉都不睡。府里的人守了一夜，实在熬不过，这才换了妾来。

    顾荇之嗯了一声，神又从白粥移到那蜷缩着的人上。

    辛苦夫人，他温声了一句，这里我来吧。

    窸窸窣窣的脚步过后，小院里安静来。光和煦，树影斑驳，周遭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啁啾，绷的空气也渐渐松懈了几分。

    顾荇之行到她面前，看见那团轻烟往后挪了挪，像是在害怕。他便脆曲一条，在她面前蹲了来。

    顾荇之的型比她许多，饶是如此迁就地蹲着，视线也只能落到她的发。再加上她埋着，两鬓的青丝垂，将本就不大的脸又遮去泰半。

    落日的余晖浅浅，歇在她的眉，将密如扇的睫化作两只翕动翅膀的小蝶，一颤一颤，仿佛适才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

    顾荇之不是个滥的人，但看到前的这一幕，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起了些许怜惜，便尝试着放缓语气：这里是县衙，你很安全。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段的沉默。

    前的人仿佛没有听见他说话，一只纤细的胳膊牢牢扶着旁的桐树，抠在上面的五指泛着浅淡的白。

    顾荇之倒也不恼，挪近了几寸，继续试探到，你认识覃昭吗？我是他的朋友。

    对面的人依旧沉默。

    他耐心地等了须臾，从怀里拿覃昭留给他的锦，打开，从里面取一个银制命锁。

    覃昭说过，这锁是幼时他父母专程打造的，一把叫命、一把唤百岁，兄妹两一人一块，妹妹走失的时候就带着。那一年覃昭七岁，她两岁。

    虽说事过了这么久，一把银锁兴许不会一直跟随走失的幼妹。但顾荇之觉得，两岁的孩也许能记得些重要的事，比如这把能助她找回家人的银锁。

    可对面的人看了他手里的银锁，还是低着，一声不吭。

    顾荇之见状，便知自己不能之过急，想着暂且作罢，还可以从计议。

    然当他起离开之时，一滴温的却正正落在了他拿着银锁的手心。

    一滴、两滴、三滴

    顾荇之这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