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 - 分卷阅读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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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便消寂了。这消寂却不是闷的,而是无不透着家声笑语的温,漫天的风雪都好似柔和了许多。

    大年三十的这一日,苏寂趴在墙对着云止笑:“和尚,今晚我们一起守岁好不好?”

    他默了默,“如何守?”

    她低声,故作神秘地:“你给我备上好酒好菜,我晚上偷偷潜来。”

    他又默了默,停箕帚,院雪光之望着她,今日她的眸分外明亮,“首座代了,你不能来。”

    她撇了撇嘴,“你真听话。”

    他低声:“首座虽如此代……”

    “和尚,我就知你最好!”话未说完,她已当先腾地叫了起来,将手梅枝一抛,“我走了,晚上见!”本不等他反应,便笑着了墙去。

    他愣愣地站着,尚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只闻见那红梅枝上微淡如虚幻的香。

    廊前地上,一壶清茶,一碟炒生。

    云止固然觉得清茶生十分地奇怪,但他无论如何不可能在寺庙酒来,便只得如此了。

    他记得炒生似乎是她吃的酒菜。

    虽则与她一路走江湖时也没多少盘缠,每次喝酒并不了多少菜,但此刻他备一碟炒生,总能落一个有功无过吧?

    大年三十,月晦暗,天边云翳浮动,飞雪纷然。天空原本是一团黑漆漆的,只因了那风雪才几分颜,却是惨淡的白,风声一缕缕地,像是有人在哭。

    不远隐隐然传来噼噼啪啪的喜庆爆竹声响,传到园时已只剩了一琐碎的闷声,模糊得仿佛隔世梦影。

    过年了。

    他坐在阶上,过了一会儿,换了趺坐的姿势。

    又过了一会儿,他回房找小伞,遮住了那一碟生,以免沾了风雪。

    他过去似乎有听说,杀手是不过节的,因为罪孽太,没什么可团圆庆祝之。若真如此,那么采萧可能是早已忘了过年为何的。

    她还能记得五岁之前的好吗?

    五岁之前,她还不是窟里的鬼影,她是一个很乖巧、很机灵、很漂亮的女娃娃。所有人都喜她,所有人都来与她玩。

    他的思绪动得很慢,嘴角渐渐了笑。

    这世上任何人,在五岁之前,都是可的。

    至于他么……

    他所铭记的自然比她要多。

    他记得过往每到年关,萧家的许多亲戚都会来串门,会给他压岁钱,有一些姑嫂还会向父亲说媒,有的是说他,有的是说父亲。萧门广结人缘,其他世家大族、武林同都会派人来拜年,和乐的。他记得吃年夜饭的时候上首总会空一把椅,摆一副碗筷,那是母亲的位

    他蹙了蹙眉。

    那些声笑语的记忆好似隔了一层雾气,他现在恍恍惚惚去回想,都如一场不真实的幻梦了。明知是真实的,却偏成了虚妄的,这经历于他太过陌生,所以便有些难受了。

    刚炒的生渐渐地没了气。

    许久之后,便连茶壶也凉了。

    他于是又拿来一方巾,包住了白玉茶壶,望能将那仅剩的一留存得久一些。

    没有人喝冷茶。

    云影覆着树影,渐渐东移,不知又过了多久。

    他再度回房,将那着梅枝的稻草瓶拿了来,放在茶壶与生旁边。新换的红梅正开得艳,宛如少女容颜上倏忽浮起的红,给这漫天的风雪也添了一生气。

    他安静地等着。

    他安静地等了一夜。

    一夜,风雪呼啸,如一阕不尽的清歌。

    一夜,苏寂没有现。

    苏寂在客房坐了一夜。

    她知和尚在等她,她已穿好了艳丽的红衣,好了俏的簪钗,可是她已经挪不动步。丹田翻江倒海,引得她连连咳嗽,整颗心都仿佛被成了一团废纸。

    见过了制造了那么多的死亡,却从不知死亡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

    烛火一星,她倚墙坐,渐渐咳嗽着倒去,窗外的月光来,照着她,照着朝寺,照着芸芸众生,她却觉得从未有过的孤独。

    躺在冰凉的地面上,抬手看着月华敷映的自己的手掌,丝丝纹路若隐若现,依约如带着咳的血痕。她苍白的面容上便浮起了一抹微凉的苦笑。

    一日为寇,终为寇。

    手上沾满的鲜血,原来是洗不净的。杀人窟的,原来是摆不脱的。

    公啊……举世无双的公

    自腊八节上一别,他从未来找过她,她以为或是之事太过忙碌,或是他真的放过她了,她总不会傻到再自投罗网。

    可是如今她才知……公并不曾放过她。

    公从来都不曾放过她。

    而她,却已经别无退路。

    她将蜷缩起来,膝弯里,发覆了一,整个人都隐在月光照不见的暗颤抖。

    她已别无退路了!

    要么死……要么回去。

    公已将她的每一条路径都计算好了,然后,他就在终安然以待。仍是那样温柔地微笑着,耐心地守候着,他总是如此从容,因为他总是能赢。

    隐隐约约影影绰绰间,仿佛又见到云止那双如渊海的。那么平静,那么宁定,宛如万事万的救赎都负在了他的肩上一般。

    在她幽冥黑暗的一生里,他是唯一的光亮,引得她如飞蛾扑火般撞了上去,即令要付苦难也在所不辞。

    她费了那么多的心思、了那么大的力气、耗了那么的时日,才终于好不容易得到了他。

    她尚还什么都来不及

    她还未来得及牵着他走寺,还未来得及带他走遍山川河海,还未来得及听他说那一句话……

    她便要离开他了。

    他说要拯救她,可是罪孽重的她,哪里还值得他回

    大年初一,清晨。

    云方拢着袖、踏着雪,再度迈这小小菜圃,在那简陋卧房前犹疑片刻,终是抬手敲门。

    “请。”云止话音平缓。

    云方推门而,见云止正立在桌前抄经,一旁放着包裹杂,床铺都铺得整整齐齐,不由一怔,“师兄?”

    云止淡淡看他一,将经卷合上,羊毫搁,轻声:“你来得正好。我要走了,便托你向方丈及首座禀报一声。”

    云方彻底呆了,“可是,师兄,这个,方丈,首座……”

    “云方,”云止微微叹了气,“实在对不住……我恐怕等不及了。”

    朝寺对面,朝客栈。

    小二抖着手打开了那扇房门上的锁。

    房景象现的一刹,云止漆黑的瞳孔微微一缩,又慢慢地张开了。

    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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