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结庐在人境

    粤地秋晚，乡间仍是风青翠。

    日前，叶斐因拒绝了李一原转卖农场的请求，心不好意思，便寻了一日，带了些礼品去看望两位老人。

    李家两位阿嬷是很朴实的乡人，知叶斐本无义务如此，再看这混血姑娘亲切有礼，两相闲聊，很是投缘。叶斐之前学的是社会学专业，对香港乡与市区迥乎不同的生活很是好奇，又听闻李家围村宗祠、乡志、族谱尚存，更兴趣。适逢农忙时节，叶斐将甜品店安排好，隔几天便来一次，一边帮忙，一边也些田野访查。

    李家农场虽荒了大半土地，却仍有几分稻，收获之时经常忙不过来。香港本地没有什么农用机械卖，日常耕作基本靠人力。割稻晒谷竟都是已逾七旬的阿嬷亲自上阵，叶斐试着帮忙晾谷，耙挥不到小半天就疲力竭，第二天腰酸背痛得几乎不了床。两位阿嬷也不好意思她一个客活，便将饭的任务派给她，间或帮忙整整菜园就好。

    而大东一行人刚车，正见着竹斗笠的叶斐蹲在菜地里割通菜。

    咖喱尖：咦，呢个系唔系上次嘅混血妹？

    系叶小。李一原笑，最近农忙，听亚妈讲叶小常来帮忙。

    大东望过去，问：她真的平白帮你们活？

    系啊，怪事吧！李一原耸耸肩，她还同周围乡亲聊天，话是乜嘢田野调查。我也系真不明白，咁靓个女仔，钟意来乡地。

    大东又望了一会儿，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这才门去。

    梁老爷前阵染恙，最近好得差不多了。趁着这几日天气好，他也不忙，大东便想带着老父与一众好友兄弟，市去郊外散散心。李一原由于上次把叶斐的事推给大东，惹得后者不大兴，一直想找机会弥补。现在有这样的表现机会，自然力邀这位新大佬去自家农场附近爬山郊游，且是一路殷勤，牵坠蹬不在话。

    我都唔知香港还有咁乡嘅地方呢！说话的是一个棕红短发的俏丽女，只见她一蹦一地，左摸摸右看看，脚步不停嘴里话也不停，哇哦，呢度还有池塘呀！唔知有乜鱼呀？

    就话你见识浅啦！一飘逸金发的世英煞有其事地，你仲以为香港只得港九那一小地方？学，多来结你条仔(1)我，以后带你叹世界(2)嘅机会仲多呢！

    结你？略略略！文蕙了个大鬼脸，我不如直接结东哥比较靠谱。说着，一脸谄媚地凑到大东那边，东哥哇，我睇来时路上有个靶场，我们午去玩，样？

    过饭你们去吧。大东推推镜说实话，他是真有嫌世英这个条女（3）镇日吱吱喳喳，聒噪得很，我午陪老豆爬山。

    李一原闻言，便要备饭。大东只让他些材来，便赶着他去帮阿嬷农活去了。

    今天陪大东来的手，除了李一原，便是世英与咖喱。这两人说是手，早年则都是街坊邻居。尤其是世英，与大东从小一起大，又一起来行古惑，拜门同一个大佬龙在钵兰街作夫，同手足。平时在人前虽得有尊卑区分，现都是自己人，便不讲究什么了。

    咖喱不知瞅见哪里经过的清秀村姑，一闪就没影了。世英被文蕙拽走，说是去池塘里摸条鱼，实际是追着大鹅到跑。梁父本就会饭，又不是喜拿大摆谱的老人，一门就钻厨房去了。大东跟着给父亲打手，是以杀的活，倒是他这个江湖大佬当仁不让了。

    梁父刚将鱿鱼泡上，便见厨房外小院里大东净利落地把一只倒霉的胡须抹脖放血，赶忙跑来：死仔！刚才唔系话我来杀嘛！你咁手快。

    梁父原是在李郑屋邨摆书摊，卖报纸与公仔书为生。年经日久，什么风的，不懂也常看。大儿捞偏，总让他提心吊胆，生怕他再多造什么杀业。

    顺手啦，老豆你唔使沾手了。我很快收拾好了。

    梁父无奈地摇摇，只得去了盆来，准备等理脏。

    东啊搬了一把小凳，坐在大儿边，你唔要嫌我气(4)。呢几年你混得唔曳(5)，千祈唔要贪得无厌。可以收手就要早收手啊。

    大东这两年的确积攒不少家业，只是不到三十的年纪，现在就不捞了，总是心有不甘，便只：您讲得啱，我记得了！再捞几年，肯定要退噶。

    梁父叹了气，他这个大儿，从小就主意大。小时候在屋村里打架惹事，没一天消停的。十三岁就去混，自己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实在是不了他。又过几年，见大东周纹龙，也就知他是铁了心捞偏。除了时不时去黄大仙给他买符、捐香钱，作老豆的不知还有什么能为他的。好在大东醒目，江湖路上摸爬打，虽有坎坷，总算也是挣来了。这两年鲜颈靓的，日过得阔绰许多，便更是孝敬老父，关照弟弟。寻常人家的孩，也少有他这么懂事的。梁父每次想到这里，心里都不好受：还不是因为自己没本事，他若是李嘉诚，他儿又怎么会以拉条为业呢！

    唉，好。我知你有分寸。不讲呢d嘢了。你看你弟弟，上个月都去丈人家见礼了。你也该考虑成家嘅事了吧？

    果然，不说让他金盆洗手，就是让他娶妻成家。父亲的路，大东简直是倒背如，也习惯了怎么糊老人，便仍是打着哈哈笑：唉，您咁讲，我也愁啊！可我又坐过监，边有好人家个女仔愿意嫁我呀？

    会冇女仔钟意你了？你少糊我。梁父瞪了他一，自己这个儿，虽说是混黑社会的，却是仪表堂堂、官仔骨骨，衬衫一穿，遮住了上的那六条盘龙，任谁也看不他是个江湖大佬。梁父叹了气，你唔系仲放唔以前嘅事？

    也怪不得梁父不信他自绌的说法。大东夫、场起家，经手带过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若媾女手段给颁学位的话，他估计博士也毕业了。现在却形只影单、孑然一，自然是有缘故的。

    大东的初恋是个极擅伪装、权力又重的恶毒女人，利用他上位、设局让他与拜门大佬龙反目不说，最后还陷害他狱两年。狱后又各纠缠、斗法，虽然后来恶有恶报，但那段经历对大东来说，实在是不堪回首。之后遇上的那个叫舒琦的姑娘，倒是丽善良、温柔贤惠，可谓符合大东对伴侣的全设想。两人也算共历风雨患难，大东甚至为她尝试过退江湖，虽然终未成功，但这份心意也足够证明大东对她的珍视了。然而，可能也是江湖人的诅咒与宿命，两人婚礼前夜突发变故，被大东仇家找上门糟质了的舒琦承受不住打击，在医院了楼。

    放啦放啦！大东起，把收拾立整的土给父亲，您仲唔开火，呢只晚饭也冇得了。

    你呀梁父还要多说他两句，却听清脆的一声唤。

    咦，东哥？您在喺度呀！只见叶斐挎着一小筐通菜正院来，刚才见到阿原，他话您来了，等午一起饭。继而转向梁父，叶斐取斗笠，束成尾辫的发此时有躁，平添一丝活泼，老先生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