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惟没有顺着她的话问哪儿不一样，反倒问起她是不是在乡住过。她。

    住了多久？

    小学以前都是跟外公外婆住，后来寒暑假也经常回去。

    她小心观察那双睫环绕的睛，看他似乎没有反，赶忙又找了一个新话题：

    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然而顾惟也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他们的车经过一座短桥。桥的河已经结冰了，浅浅的冰层泛如锻铁般的光泽，看着十分寒冷。过桥后又是一片农田，接着是荒野，接着又是一座短桥，最后，车驶一片橡树林。

    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壮观的橡树林。当然，树叶已经完全落光了，这就更加突显那些密密匝匝的枝桠有多么千奇百怪。古老伟岸的树神秘而森，树燥得好像一碰就要淅沥唰啦地脱落来，然而，却又宛如铠甲般不可摧。很难想象一旦天来临，这些冬眠的橡树还会再度焕发生机。树林之后便是一溜镂空刻的铁栅，围绕着庄园的前院。还没门就已经能清楚地望见前院心的主宅。东西两翼叫大的椴树与栗树遮住，较之严肃的翼显得更为秀丽。这是一座有年的老房，外观还保持着过去古典主义的设计。建筑绝对地严谨，对称，没有一复杂圆的曲线梯形的屋，矩形的楼房，三角形的山形墙几何形状的比例极度和谐，好像一砖一瓦都是用标尺量好才铺设上去的。

    大门打开以后，车就沿着两条园小径的其一条开向主宅。虽然称作园，不过前院没有着哪怕一盆卉，草坪上也没有奇异的假山或是华丽的泉。这是为了维持住庄园整的肃穆与威严。以至于在这个季节，它看上去甚至显得有些萧杀。

    陈蓉蓉直接住了顾惟的房间。

    这当然是早就计划好的。尽如此，他们相的时间却并不算多。顾惟总是一大早就门，直到夜才回家。除开吃早餐的间罅能跟他说上几句话，而且也只是寥寥几句，其余的时间她都必须自己待着，用各各样的事填充在异国他乡的生活。

    或许是担心她自己一个人会不习惯，鹤姨把她每天的活动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上午把顾惟送门以后，她就在书房里写学校布置的寒假作业，或者复习她自己的功课。午起床后学一英语和德语，吃午茶，假如天气晴朗，黄昏前还能到院里散散步。晚餐也得自己一个人吃，吃完后休息一会儿，可以到图书室里看书或者是上健房里锻炼。这些活动当然都不是制的，准确地说，都是鹤姨的一片好心，目的是为了帮助她尽快适应，也是为了帮助她排遣无人陪伴的寂寞。对此，陈蓉蓉毫无疑问充满了激。然而鹤姨不知的是，她最寂寞的时刻并非在独自打发时间的白天。她最寂寞的时刻，是在与顾惟同床共枕的夜。

    每天夜里，大概凌晨三左右，她都会在时差的影响醒转过来。那时的房间必定是黑漆漆，静悄悄的。倘若仔细去听，就能听见从床的另一侧发的，清浅又均匀的呼声。凭借这声音，她就知顾惟已经回来了，并且跟自己躺在同一张床上，正在熟睡着。

    每当这时刻，她都会叫一骤然降临的悲伤所笼罩。就连还在梦犯着迷糊的脑，也会在那一瞬间清醒过来。因为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未来会躺在他边的女人。嫉妒与痛苦自不必说，可是除开这两最正常不过的绪，她也会想象着那些女人的境，想象到以至于产生反常的共。他今后的妻，或者是人，或者是众多人的一个，会不会也跟此刻的自己一样？独守空闺时心充满寂寞，而同床共枕时，心却依旧充满寂寞。因为她们大约也不知这个男人的心在哪里，不知他会着什么样的梦。这与他待她们好不好没有关系。顾惟已经待她很好了，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他对她很尽责，也很周到，不什么事都是说到到。然而她的孤寂，那心灵上的孤寂，却从来没有因此而得到过缓解。

    翌日一早便刮起了大风。北威州的冬季每天都是云密布，庄园里的人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唯一不太习惯的，就只有从没在这片土地上经过冬天的陈蓉蓉。女仆麻利地拉上窗帘，不叫小被群舞的枯树给吓着。尽如此，当她待在温宜人的室时，狂的风声也一刻不停地恫吓着她的听觉。那声音之可怕，好像要把整栋房连起，一直卷到宇宙之外去。有时她都忍不住盯着护板外的丝绸衣，或是漆金的扶手椅，或是扶手椅上绣着银线的锦缎靠枕，一连好几分钟地盯着，疑心这些华贵的家会不会突然颤抖起来，叫破门而的狂风撕成碎片。这个房间曾经是一个沙龙室，不过现在已经改造成集阅读与休闲为一的起居室。当然，起居室里没有一样东西发过哪怕是一丝颤栗，它们都很安全，她也很安全。

    夜晚，风的咆哮变得更加暴怒。晚餐时倒还不算难受，因为她好歹能跟上菜的男仆或是更换餐的女仆说上几句话。有些说文，有些说德语，她对德语还很生疏，所以这时候尤其能分散她的注意力。然而到了睡前，当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冷飕飕的呜啸声就不得不使人到骨悚然。她莫名地想到为什么在欧洲的童话故事里，人们总幻想森林的住着女巫。否则实在无法解释这神秘可怕的自然力量从何而来。

    恐惧使她一反常态。她从图书室里找了一本介绍风景的图画书大分德语单词她都看不懂，非得查字典不可，好在旁边附有英文，但，也只能看个一知半解。所以其实还是为了欣赏那些漂亮的彩画。她决定在床上读这本书，直到顾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