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得一心人（四／君臣／心）

    額森偕同宦官，一塊兒走博羅府邸。

    外頭風和日麗，楊柳依依。章台路上停當著一輛黃錦龍繡傘蓋的四馬車輦，傘蓋上的紅絹條正隨風飄揚。

    兩人一同來到車輦前，宦官為額森擺上踏階、開了門。

    額森乘上御輦，只見這拉上窗簾的轎裏，竟坐著常弘本人。

    這讓額森一驚，「陛，您人不是在養心殿裏嗎？」

    「朕來捉姦。」常弘冷冷地說。

    「捉什麼姦？」

    額森由衷地不解：「博羅是我親弟弟，我來探望他是應該的，是我這個作大哥的義務，可我已經一旬未曾見過他了。我是一個失職的大哥。」

    「你也是我大哥，你是我的森哥，我是你的弘弟，我已經一個時辰沒見到你了，你這失職的大哥！」常弘罵。

    這讓額森默然無語，表很是委屈。

    額森幽怨地想：「手心手背都是，顧此又失彼。」

    「我真恨不得你們兩個一起拿一把刀過來，把我切成兩半，以後一人一半，誰都別搶，省得你們兩個每天一醒來，總是互相咒著彼此早點死了。」

    常弘心：「就博羅這廝的意思，朕還能不知？擺明了就是想和朕爭搶太師，朕偏不讓！」

    「你是先來的，朕是後到的；朕是天，朕盤裏的，你就是連看都別想看一！」

    想到博羅，常弘就有氣，也不顧額森會不會疼，竟強地抓住額森的胳膊，來勢洶洶地問：「方才博羅那廝，是否策動你和那雍和郡主成親？」

    聽了常弘的話，額森這才知曉，常弘必然在博羅府伏了人，將他們兄弟二人之間的對話全聽了去，然後稟告他，這才勞動常弘御駕到此。

    常弘得太過火了，這讓額森不太興，卻也無從逃脫。

    況且，常弘定然已經知了真相；即使如此，額森還是必須迴護博羅，以免惹動常弘的殺機，便低眉順地回：「陛，絕無此事。」

    常弘並沒有揭穿額森的謊言，只是頤指氣使地說：「博羅那小，雖與朕有同袍之，然而他若膽敢再些抗旨之事，朕會讓他哭著求饒，讓他把吐來的話全都吞回去！」

    常弘瞪視著額森，沉聲說：「太師，你這麼聰穎，又是朕心尖上的人兒，應該明白朕肚裏的意思吧？」

    「少給你弟弟找麻煩，少讓你弟弟發牢騷。」

    「你若想護他周全，便少來探他，多跟朕在一起；否則小心朕把他趕回那鄂爾沁大草原去牧羊放馬！」

    額森聞言，心一，不禁蹙眉，卻低了頭，不敢讓常弘看見，只細細地說了聲：「微臣遵旨。」

    額森已親受到，常弘得到權力以後，自己在他的面前，變得是多麼地無能為力，以至於竟連自己親弟弟的家命都保護不了。

    這讓額森不禁開始想：「當初我將傳國玉璽給了弘弟，如今是否害了自己，也害了博羅小弟？」

    常弘看到額森坐顰額眉的樣態，在他裏，便宛若西捧心一般，真真是仙人、天人所不可比擬之姿；可額森如今這般樣態，為的卻不是他自己，而是博羅！

    常弘心想：「博羅這傢伙，仗著朕曾與他一同攻陷京師，負有戰功，便處處與朕爭鋒。」

    「這就算了，竟還把主意動到了自己的親哥哥上，好個不要臉的豎！竟不惜利用太后，也要將太師自朕的邊奪走！」

    想到這裏，常弘便醋意頓發，狂不能遏。

    常弘見額森低頭無語，便笑了笑，「太師，當初是多虧了博羅將軍親自攻破德劭門，才讓朕得以重返玉京。」

    他尋釁：「而今你可覺得朕是個白狼，辜負了博羅的護駕之功，把博羅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讓你的親弟弟受了委屈？」

    「微臣不敢。」額森聞言，不禁一顫，輕聲回覆。

    額森這樣對他相敬如賓、如履薄冰的態度，讓常弘更覺發怒。

    常弘怒：「當你說『微臣不敢』的時候，你沒有看著朕，朕知你心裏在想些什麼！你不只替你弟弟抱屈，你也替你自己抱屈！」

    「你恨當初把傳國玉璽給了朕，而不是自個兒改元；害得如今你在全大晝朝人裏，成了癰舐痔之徒。」

    「朝廷內外的人，都以為你這堂堂的大衛拉特可汗，所得到的『太師』之位，是與朕斷袖分桃、是你雌伏在朕的所換來的！」

    「！」

    常弘怒極時，真是不擇言，話怎麼難聽就怎麼說，這些話，一字字、一句句，全都紮紮實實地砸在額森的痛腳上。

    常弘分明知額森這些日以來所受的指摘與痛苦，卻要反過來剜他心頭上的瘡，這令額森到苦楚、心痛，眉頭愈發鎖。

    話還沒完，常弘又繼續說：「朕作回了皇帝，有如眷，後宮三千；可你什麼都沒有，就連太后指婚，朕還不准你應允，你恨不恨這樣的朕？」

    「倘若時光能倒轉，額森，你是否會想，當初你就收了那御璽，把晝朝改回元朝，把朕收作你的男寵，就像朕如今控制你似的，來控制朕？」

    「這樣你既有了朕，也有了你的弟弟，你的衛拉特族人，就全把你當成神一樣地拜，便成世間雙全法，不負蒼生不負卿；也就不至於像現在一樣，把你自個兒給淪落得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