踽踽独行

    纽约飞北京的航班上，刘紫荆遇见了同样风尘仆仆的唐仕羽。

    那个对面楼邻居家的小孩发展轨迹大大超了他的预料，但转念想想，自己何尝又不是？

    张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了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话是这样讲的，但是在圈摸爬打了几年，刘紫荆已经很怀疑这句话的语境。考上了这样的动词什么都不能保证，写在剧本里充其量只是一个故事序列的结束，离光明的结局还相当远。另外，谁说结局一定是光明？

    当年和他一起考NYU的有三个，只有他学了戏剧导演，他也曾书生意气，志得意满过。在校的几年他写了不少剧本，投过国的大学生电影节，也拉过校投资想拍西片，但到来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获，一事无成。

    直到毕业，他还在纽约的学生编导圈里打转，像拉磨的驴看着永远够不到的胡萝卜那样看着从剧本到荧幕的距离。

    真的太难了。

    拿到青年导演扶持计划专项资金对刘紫荆来说是个意外，不过他抓住了，拍了压在他心的剧本。之后这投资只有几百万的片在三大电影节崭角，最终拿了奖，投资回报率在文艺片里跻佼佼。资源般涌向他，成名之路看起来一气呵成。

    假如让他无视自己学生时代垃圾一样的女作，无视自己毕业后没有路的那几年，他勉能接受那些扑面而来的恭维，但是和一开始就顺风顺的唐仕羽相比，他就像新华字典里那个了等技术学校学艺的李萍，在名气上比不得。

    刘紫荆和唐仕羽邻座，一见面，唐仕羽毕恭毕敬地叫了他一声刘导。

    其实刘紫荆自己有觉到这些年唐仕羽的气质变化。在他最初的印象里，唐仕羽还的，稚气的脸在镜里应该怎样都拍不棱角。再看到唐仕羽的时候，唐仕羽正着一张这辈都不会和女生说一句话的脸演着血少年，隐隐的脆弱让刘紫荆一想起了许多影史留名的演员，从那时起，他就毫不怀疑唐仕羽会在这条上走去，即使那时候唐仕羽才14岁。

    唐仕羽一边继续读，一边趁寒暑假拍着戏。刘紫荆心知肚明，唐仕羽这个年龄段可以拍的戏不太多。或许是贵人提携，他既没有去电视剧里当人家的儿，也没有去儿童片里混主角，他走了一条国演艺圈里没人走过的路，从14岁开始演电影到现在，总有好剧本，总有好人设，总有好IP，总是男主角，甚至在贺岁档。

    加上唐仕羽那张在大荧幕上越来越赏心悦目的脸，不火是不可能的。

    唐仕羽也是当演艺圈里少有的丝毫不在意私人生活的男演员。他好像完全不介意暴在镁光灯，他参加在家里录的综艺，过年的时候在节联晚会上嗑瓜，生日的时候办三天的生日会，和粉丝一起过。不在片场就在和粉丝一起公益，以他为名的基金会一直都有帮助留守女童，提供法律援助的固定项目。这个男孩唯一的休息时间好像是国庆节前后，他会给自己放几天假，去陪陪家人。以上都是刘紫荆值机的时候听唐仕羽粉丝给别人安利的，真实不敢保证。

    不怎样，这次和唐仕羽打照面让刘紫荆有些明白了，少年气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而他的心境似乎已经老了，明明只和唐仕羽隔了大几岁而已，到底是历了挫折。不过说实话，他并不到惋惜，作为导演不需要什么少年心，孟初应该也会更喜现在的他，这方面，他还留有自信。

    他其实还想和唐仕羽聊聊孟初的。孟初这些年虽然和他保持着联系，但完全隐藏了自己的经历，甚至换了个名字，她弟弟应该会比他知的多。只是这个话刚刚挑起来，说了半句，我记得以前在琴行遇见你和你，就被行打断。

    唐仕羽竟然起去洗手间了。

    自此，一路无话。

    了飞机，刘紫荆才真切地受到唐仕羽在国的人气。接机的女孩们挤满了，而唐仕羽去前就好了罩和墨镜，又在人群簇拥上了车，女孩的尖叫声他置若罔闻，好像一个行走的人形玩偶。

    刘紫荆穿过人海寻找孟初的瞬间，看着偌大的机场和走在纵横错的路上的人们，忽而想起酒神狄俄尼索斯对人说的那句话，你已成为我的迷。

    这七年来装作不知晓的君之，终于要结束了。

    孟初来得不算早，到候机厅的时候，离刘紫荆的航班落地只差半小时。可飞机晚了，她本想找个座位看在学校没有看完的书，并没想到唐仕羽也在这班飞机上，她的注意力很难集。此刻，唐仕羽的粉丝正举着的条幅合影，上面印着唐仕羽的大照，是帅的。

    孟初突然有些好奇，唐仕羽现在得有多，站在一起的话，差会很大吧。

    初发生的事于她而言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七年里她辗转求学求医，不断在为自己的自作聪明付代价，自由没有多好，也没有多差，现在的她对任何人都心存激，但也谁都不想靠近。

    至于今天她为什么会现在T3航站楼，为什么傻一样查唐仕羽百科上的，为什么在看见189cm这个数字后原地跺了跺脚，她也想不明白。

    毕竟当初毅然决然地告别一切的是她，现在缘着那条微弱的电波来接故人的也是她。

    好了，别装了。

    考结束后查沈清越有没有考上省重的是她，一遍遍看唐仕羽演的电影的是她，社网络上把ID改成唐仕羽的圈外女友的也是她，她不断了解着那些人的消息，只在夜里。

    她知沈清越搞了学术，参加过很多竞赛。她乔装打扮去过唐仕羽的生日见面会，也当过他公益基金会的志愿者。

    至于刘大导演，她一直保持着联系。

    可是孟初这个名字确实被抹去了，她在暗，看着他们辉煌闪亮。

    从小到大的经历像幻灯片一样在孟初脑海划过，断了档，再接上。她的记忆最终停留在一些人的脸上，她闭了闭，那些脸就消失了，连带着那些记忆。

    飞机落地，人开始涌动。唐仕羽在人群很醒目，可是隔她隔得太远了，她完全估不他们俩的现在差多少。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缓缓地在后退，退拥挤的人，退这场没有意义的仰望。

    女孩们都随星而去，她等的那个人却找不到了。

    漫无目的地找了许久，孟初才看见一个正在往走着的背影，和刘大导演在飞机上发过来的着装一模一样。

    噢，不相信我会来吗？孟初追了上去，站在右侧拍了一刘紫荆的左肩。那个酝酿许久的开场白在看见他也不回的背影时被孟初义无反顾地丢弃，变成了书人的轻佻调笑。

    刘导为何夙夜踽踽独行？

    刘紫荆停了脚步，转过来细细看着面前的明艳少女，记忆的胶卷倒带，和多年前那个住在台里的女孩重合。他俩的拥抱非常烈，和机场相见的很多国人一样，面颊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