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陨殁

    两次化疗，二十一次放疗，外公已经被折磨得几乎变了一个人。

    重大减，形消瘦，肤溃烂，咙痛吃不饭，基本失去味觉，还频繁倒。

    然而受了这么多苦，换来的却不是喜悦，而是更的绝望。

    雷声在窗外响着，雨敲打在玻璃上，纷嘈杂，无比刺耳，把医生的声音都盖了过去。

    言淼抬瞥了一，心那些翻涌的烦躁竟让她有冲上去把这窗砸了的冲动。

    可她抬不起双手，也迈不动脚步，无力，心里更无力。

    早就知可能有这结果的，谁都不敢保证治疗方案一定有用。也明白外公到了这个年纪，就算哪天突然离开都是正常的。

    可她还是烦躁，还是愤怒，还是绝望，甚至后悔。

    努力了这么久，付了这么多代价依然没用，如果当初没外公来治疗，他遭受的痛苦是不是就没那么多？

    就像简说的，现实不如意，便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另一选择上，幻想着那选择的好，然后再用悔恨惩罚自己。

    言淼是这样，宋遇宁是这样，宋悦和言文彬同样是这样。

    当是钱买个教训，告诉我们呐，很多事是勉不来的。外公的心态一如既往地乐观，听说医生建议放弃治疗，他却连绪波动都没有。

    因为脱发严重，他早已剃了光，脸上肤又多了些褶皱，可见地苍老了许多。

    宋遇宁看着他的模样，本就发红的眶很快一片，言淼却已经哭不来，只静静地在一旁站着。

    你看看你，这么大的人了，动不动就哭鼻。外公朝宋遇宁笑笑，又看向言淼，带你弟弟去吧，见不得他这样，我想睡会儿。

    说完他又朝宋悦招招手：渴，喝。

    见言文彬弯腰递上杯，言淼顿了几秒，拉了拉宋遇宁的袖：走吧。

    还是那个回廊，还那几张冰冷的凳。

    言淼呆呆看着窗外的雨，总觉得今年的雨季特别，一天天地过了那么久还是没结束。

    浑浑噩噩地想了很多七八糟的东西，关于外公的，关于父母的，关于她和宋遇宁的，还有他们这个家的。

    都不知怎么回事，脑海里突然蹦个可怕的念：为什么事的不是而是外公？如果生病的是，她可能都不会掉一滴泪，最多也就是心疼父亲。

    被这样的念吓了一，她立刻警告自己不许再胡思想，可越是不让想，就越是往暗的地方钻。

    她生的时候就没有爷爷，又那么偏心，外公外婆把该源于爷爷的那份也给了她，可后来外婆走了，舅舅舅妈走了，这个家这么冷清，只能彼此相依为命。现在，还是有人要走，以这么痛苦的方式。

    ，我刚才竟然一直在想，要是生病的是我外公外婆，那就好了。你说，我怎么这么恶毒？

    言淼一愣，侧过怔怔地看着他。

    宋遇宁扯着嘴角笑了一，通红的有些瘆人：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我也觉得

    言淼前倾，猛地搂住他。

    搭在他肩上时，她以为早了的泪又猝不及防掉了来。

    人来人往的医院，不仅有随时可能来的父母，还有很多已经熟了弟俩的医生护士和病人家属，可他们还是就这样坐在回廊的凳上，侧着相拥。

    不害怕被人看到，也不怕别人生怀疑。这一刻，不是侣，他们就只是对即将失去亲人的弟，着相似的血，暴同样可怕的暗面，也同样的绝望。

    院回家休养之后，没有放疗和化疗的摧残，那些痛苦的后遗症反而有所好转，可所有人心里也都清楚，他只是在余的时间里苦苦耗着。

    确诊之前，一家人还时常计划着空去旅行，他们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还想带外公去验更多不一样的风土人。

    就算是确诊后，其实每个人也都想过不治疗，就兴兴地陪着外公到玩，让他开心地度过剩余的日。

    可人的野心总是那么不知足，总会幻想着万一能治好呢？万一外公还可以再活几年呢？到最后，事与愿违，一切都落了空。

    你外公说，很多事都是勉不来的。和言淼一同从公共洗手间来时，宋悦忽然低声说了这句。

    言淼顿住脚步回看她，却见她的目光愣愣地落在远湖边的三个人上。

    疫期间不适合远门，外公的状况也去不了太远的地方，于是一家人就在晁源周围游玩，陪外公晒晒太，呼新鲜空气。

    你和他说了，这些年不好过，是吗？

    言淼一愣，也看向湖边，宋遇宁正在帮外公把他钓到的鱼拉上来。她自然不会担心外公把弟俩的事告诉宋悦，可她也没想过外公会和宋悦说这些。

    宋悦低低地叹息一声：这些年，是我拖累你了。

    言淼眶一：妈

    宋悦笑笑：没事，我一直都知的，就为我这病，苦了你，苦了宁宁，也折腾得你爸够呛。

    言淼拼命摇：没有。

    有时候我可能真的太自私了。宋悦依旧看着湖边油尽灯枯的父亲，当初非要你外公去化疗，让他白白受这么多苦，你外公说的对，很多事勉不来，我自以为为你好，总是你找个对象，你早结婚，你生个孩，就这么啊的，谁知会是什么后果？是不是真的对你好？

    泪从角落，言淼仰起，转了偷偷拭去。

    宋悦从背后把纸巾递给她，手掌落在她肩上，轻轻地拍了拍：我先过去。

    看着她羸弱而孤独的背影，言淼猛然转冲回洗手间，躲无人的隔间失声痛哭。

    那一晚，凌晨三，彻夜无眠的言淼听到楼上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是宋悦压抑着的哭声。

    踩着拖鞋匆忙跑上三楼，她在外公房门外遇上了同样只着睡衣的宋遇宁。

    里面是宋悦的哭声，外面是宋遇宁的泪，这一刻她知，她又失去一位亲人了。

    宋遇宁声音嘶哑，双肩颤抖，就和当初那个痛失双亲的孩一样，绝望又无助地看着她，一个劲掉泪。

    言淼一步步走上去，也和当年一样，拥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