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

    那事之後，很快了冬，一晃，又移進了日。

    三月的林間，四野開，飛滿白蝶。青桐真人也不再進真境主堂授課，反倒將他們都移了林。

    他說差不多是時候，徜徉這天地間了。

    天寬地闊，溪上游岩遍布，那日，他坐在其上，信手撫琴。

    琴聲、林音與，錯成曲。他要一眾小徒，不上餌與鉤，石上垂釣，觀天地，養其心。

    老上神那淡泊逸趣，三個小少仙，可沒人體悟。見師父進一種琴我合一的超然境界，乾脆撲蟲戲魚，打漂兒，戲玩一陣乏了，魚竿歪倒的歪倒，打起了盹來。

    過了半日，老上神停了琴，閉目定坐，對四圍喧鬧起落之聲，好似不聞。

    澈然與虛里來得晚，他們如今，習武與聽比重相當。他和千守劍，日漸相熟，修為增進不少。然虛里，也不惶多讓，就是他以千守劍相敵，也只勉強與他殺個不分軒輊。他們話雖不多，冷來冷去，對彼此卻很是熟悉，幾個神會，便能將對方意念抓個七八分。一份難以言說的誼與信任，與敵意共存。

    虛里近來，比之從前更加沉鬱，他逕自在溪邊一坐，無語凝視著溪面。澈然瞧了一，繼續往青桐真人那處走去。今日，他走得比平常快些，因為他現今只這少數的日，能見到梔月。

    她不再日日同他們修習，也搬了望舒巖。但她確實每月逢十，會回來聽。

    她和青桐真人說詞一致，只是為了要來的封神儀忙碌，她說有學不完的禮儀舞蹈，和要熟悉各種王政與官務。暫時無法回真境。

    走近石邊，他一見著梔月化了白鹿，正蜷臥在仰躺的大棕熊腹上。

    他走上前，淡淡揚手，將她整團挪了熊肚，接起她前肢，舉在面前。

    一雙矇倦的鹿對上他的，眨了幾眨，倏然圓睜。

    「哎呀呀，疼啊，澈然。」她幻回仙，哀哀呼疼。

    疼？他一愣，連忙鬆手。

    「哪裡疼。」他半信半疑，明明使的手勁輕得很，怎麼還喊疼。。

    「啊。」她隨手了手臂，喃喃：「你把我當刀提麼，這裡那裡，都疼。」

    澈然瞧了她一，無奈：「梔月，妳不是小鹿了。」

    她仙形早已穩固，卻還時常一興起便幻作小鹿，她說東奔西方便，嗅聞東西方便，驚嚇逃跑方便，想來，這蹭人撒嬌也方便。說到底都是個成年女仙，還似隻小獸崽般愛蹭人。他叨叨唸唸，就只因他不是滋味，她要蹭在他澈然懷裡，他便沒那麼多囉囉嗦嗦的規矩。

    「我知了，人家棕五也不介意。」梔月仍著手臂，喃喃嘀咕。她和棕五相熟，自小就是這樣躺，那團厚軟，比什麼床榻都舒服。

    澈然見她低著頭，手臂著著便兩發直。他本還幾句碎念也只好嚥了回去。他想，她大概是累了，或是傷了。只能用那軟，和她眷戀的白鹿，這麼暫時假裝回到曾經無憂無慮的日。

    「棕五。」澈然只好轉向棕熊，一掌抵在熊肚上，使了些勁，：「你這圈，你這肚，沒知覺麼？」

    這棕五肚，也不避個嫌。

    「唔。誰壓我。」棕五小山似的軀挪了挪，起化了仙。他惺忪的微睜，瞧了瞧：「澈然啊。什麼，好冷。」

    「什麼，你的熊。」澈然一陣煩，不悅：「你要睡，怎不回你的熊睡。」

    「什麼熊，我聽師父講呢。」他打了個哈欠，顯然還很睏，翻了個，倒頭又睡。

    「啊，好了好了。」怎怪到人家熊上去了，梔月連忙將他拉開了幾步。棕五無辜，睡覺打盹，說來還是他必練的舒適功夫。這初時節，乍還寒，熊仙還貪眠，她趁人家熟睡悄悄了上去，怎好讓澈然嘮嘮叨叨找人家麻煩。

    梔月拉了他衣袖，有些憔悴的臉，努力揚起了甜甜一笑，：「澈然，你來得好晚，師父這樣彈了半日，又坐了半日，我們都快長苔了。你一定餓了吧。」

    那笑容，他只看得揪心。

    自了真境，她每次回來，這行為舉止愈發得體，不再向從前那般自在奔跑，連面上的表，都清淡沉歛，規矩不少。但最叫澈然在意的，是她原先靈動透徹的雙，閃閃爍爍，躲躲藏藏，再不會持著一傻勁靈靈的望著他。

    梔月翻掌幻一塊平坦玄石，上頭擱了一排心片削還剔透粉的生魚，一旁且綴了朵矢車當裝飾。

    「哪，給你的。這溪裡，鱖魚好，方才雪鵲和棕五，抓了好幾條。」

    澈然無奈瞧了她一，報以一笑：「你們是來遊玩的麼？」師父要他們無餌垂釣，靜心養，他們卻將魚都殺來吃了。

    「坐那麼久都餓了，你不吃麼，我刺也幫你剔好了。」她不，本也不會料理魚，全是為了他向雪鵲學的。

    那魚，他淡淡望著，不知接或不接好，他厭煩自己這麼堤防著她，卻又不得不多慮一些。

    「你不要這魚，是還生我氣麼。」她有些失落，玄石持了許久，也不知收還是不收。

    澈然瞧了她幾，只緩伸手撫上她腕間。她袖後縮的手腕上，隱隱見著瘀血。怪不得，她東疼西疼，不知還有多少傷。

    他一觸著那瘀傷，梔月一震，忙退了一步。兩人對望一，雙雙沉默了。

    還好，後頭雪鵲，正從遠處溪石上蹦了過來，嘴裡嚷著：「唉呀，尊上來了。」她雙手疊在腰際，裝模作樣的矮屈了屈膝，：「小仙見過尊上。」

    澈然瞪了她一，淡淡：「別鬧了。」

    雪鵲這麼喚他，倒是因為前幾日了個曲。

    棕五課上依然睡得酣，喃喃一串囈語：「月缺月圓，圓復缺，缺復圓，清心之尊，承乾明熙；遺珠之后，和坤祥寧。」

    坐在一旁的雪鵲一聽，驚訝連喊：「哎呀，師父，棕五預言了！他他說什麼來著。」

    那日堂上，梔月不在，那串囈語，雪鵲實在也沒聽清楚，然棕五一言，澈然便凝了心神。他呢喃之時，仙氣非比尋常，並不似平日魯鈍，細聽那句，還與他澈然的天尊之位有關係。

    望向青桐真人，老上神只笑了笑，：「這夢話倒好。誰來叫醒他。」

    青桐真人沒什麼反應，澈然倒是掛懷，對他而言，繼位天尊，可不是玩笑，那是戰事四起，生死關的大事。雖然後來，雪鵲聽他一講，只笑棕五說的夢話要都是預言，大淵不知已更換多少天尊了，只拿來開他玩笑。

    的確，棕五課堂上的夢話，比之清醒時與青桐真人的應答多了不知幾倍。但澈然卻是第一回覺得那仙氣迥異，讓雪鵲嚷來嚷去，他心頭更是不安穩。

    「梔月，尊上這魚片不吃，倒是想喝魚湯了。」而他的分，梔月一知，雪鵲便知，雪鵲一知，棕五便知，在真境五人，早也不是秘密。雪鵲活靈活現，天尊來天尊去鬧得開心，好似忘了，他澈然日後，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