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瓶春 - 钗tou凤(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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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四)



    婉婉叫在园卷棚里摆酒,趁夜悄悄带人过去。

    快到临走的时候,吴儿却忽然说来了月事,吃不得凉,去不了了。婉婉去看了她两回,她都卧在床上起不来。没柰何,只得叫茶房熬粥送来,自己携了桂娘和两三个小厮丫鬟,小心翼翼往里去。

    一路抹过女墙,走到小卷棚跟前。

    婉婉吩咐了人们在廊自在吃酒吃螃蟹,只和桂娘了卷棚。

    里灯,怕招蚊。当地又放着一架天碧洒金纸屏风,遮住了窗外灼灼的月亮。婉婉正对着桂娘自谦这五百钱的螃蟹宴多少寒酸,转往八仙桌一瞧,吓了一

    这这是厨房送来的?

    只见桌上铺红毡,冰盘堆糕饼,玉壶泛琼浆;桌旁设小几,炉瓶三事、茶漱盂一应俱全,铜炉袅袅焚百合香,瓷瓶斜秋芙蓉,虽未见得是什么名贵的窑,胜在搭得宜,趁着青白夜,倒也颇有几分贵气。

    自然,的还是桌上当两只竹屉,婉婉打开,一鲜甜气扑面而来,白雾绕绕看见红红白白的蒸螃蟹。另有一只大白瓷盘,摆着四五只壳,金脆焦黄,像是炸过的,底覆着香里隐约闻着葱姜和甜油酥的香气。

    桂娘久未吃过荤腥,不自觉吞了吞。可连婉婉也愣住了,瞅瞅螃蟹瞅瞅桂娘:五百钱.......能置办这么些好东西?

    你想得倒

    昏暗的卷棚里忽然听见人说话,那冷冷的男人的声音,三个字也能透讽刺。婉婉吓了一,忙回过,只见那浅碧屏风后亮起了朦朦的一团灯火,在上面映一个人倚卧的影

    有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厮走影,叠起了一半屏风,后面的一张矮榻与榻上的男人又是李延琮!

    惊吓之后,婉婉了气,扶着桌无可奈何望着他:你是了鬼么,到哪里都魂不散!

    李延琮脸上没甚神,披着的锦缎直缀袍角却泛着嚣张的织金光泽,垂在榻沿。他倚着隐,手臂搁在阑上,手里握着一只扇骨。

    这个天打扇?婉婉才皱了皱眉,便听他冷冷:把她给我去。

    一语未了,帘栊便闪来个瘦的人影,径自冲着桂娘走去。桂娘愣了一愣,立即反应过来,连带着婉婉添油加醋讲给她的,李延琮的光辉事迹,一气儿泛上心

    她预不好,一挑眉,咬牙:我是徐小请来的,徐小不让我走,我就不能走!常言,明人不说暗话,李将军一向光明磊落,有什么事藏着掖着,白叫人胡猜度,岂不是糟蹋了两位贵人的名声

    然而李延琮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谁说我光明磊落了?

    理直气壮地说混账话,他一贯如此,婉婉是习惯了,却让桂娘睁圆了睛。

    李延琮也懒得对着她费事,看也不看一,扬了扬扇骨。

    那沉默的影会意,随即钳住了桂娘就往外生拉拽。手臂上钻心的痛似曾相识,疼得桂娘涕泪难又是那什么十八郎?

    再瞧这卷棚里的光景夜晚,孤灯,的男人与被并不愿的女人,接来还能发生什么!桂娘是经历过的,登时更急了,在浑的酸痛与脱臼的危险抗争,腔里涨叫喊,

    不成!将军不成呐!

    然而一刻她便被那男人掐住腰,捂住了嘴,生生往帘栊外拖去。

    这倒像是桂娘被抢了民女,婉婉忙对着李延琮:你让人放开她!

    快闭嘴罢你!李延琮瞪她一,还别人呢,吃个螃蟹都得自己给人家活,说去让人笑掉牙,少给我丢人现了!

    他连这都知。婉婉怔愣,随即想到了吴儿的忽然缺席。

    桂娘徒劳地抵抗着,终究被拖走了。昏暗的卷棚归于平静,李延琮冷笑,你还是徐相的女儿,就没见过这么寒碜的小家,那姓裴的就是这么照顾你的?。

    他不知。婉婉抬了抬颏,淡淡,何况是我自己愿意,与旁人都不相

    你想要什么,他没察觉,就是他的过失。李延琮一脸的傲慢,慢回乜她,你什么也没和我说,可我就给你来了这些好东西。那螃蟹拿糖腌过了再使油炸,是里的法,别见不着哎,你还不如就跟了我,至少要什么有什么

    婉婉的脸立即绷起来,还未发作,李延琮却又慢慢收回手臂,让指尖挲在阑,新油的阑有刨的气味。他微微蹙眉,别过了脸,那峻的侧影打在幔帐上,像山峰起伏。

    杭州就快要结束了。朝廷在南边,撑不了多久了。

    忽然回到正经事上,婉婉愣了一愣,暂且把方才的争执放在一边,忙:攻杭州,就可以往南京去了么?

    他应了声。

    婉婉:那

    对。他知她要说什么,戏谑地轻笑,等到了南京,拜皇陵,取遗诏,而后自立小朝廷,你也终于可以派上用。不过,若你当初是骗我,皇陵里没有遗诏你也就别想活了。

    惊心动魄的大事从他匆匆划过,三年来的奔波辛苦终于不再是镜月的妄想,婉婉扶着桌气。

    他收回浮浪的神,继续说了去,大梁北上定都一百六十年,旧早已腐朽不堪,修葺总是要的淮南离得不远,到时候连你那祖宅一起修了罢了。

    婉婉默然片刻,忽然,我要的不止于此。

    他挑眉看着她。

    不仅是徐家的宅院,还有声誉。她直了脊梁,目光凿凿,一字一句,我的父亲,是为了承继先帝的遗愿而死,是为了安定大梁江山而死,到来,反落了青史上万年臣贼的骂名,忠臣死为刖足鬼我不能让他枉担了这虚名!

    婉婉一说一监察着李延琮的神,他倒一直闲闲无语,等她憋着一气说完了,才勾

    这是自然的,不止徐相的生前名声,连带他的后哀荣,也合当以凌烟阁功臣之礼追封。还有你,虽是女儿家不能为官宰,不过裴容廷,我倒可以许他个好位

    这样的话,似乎像是承认了裴容廷与她的关系,婉婉不可置信,总觉得他另怀着鬼胎,小心:所以呢你要什么?

    李延琮哂了一声,没搭茬,披着袍起了。那华贵的锦缎,在暗夜里泛着粼粼的光,层层叠叠有古老的沉香的气味。

    婉婉连着后退了两步,他却在桌边停住了,扔过来那把扇骨,浅青的竹骨趁着桌上的红毡。

    我这有把扇,给你瞧瞧。他懒懒

    ?

    和李延琮说话,永远跟不上他的步。婉婉知争论也是徒劳,便汗巾裹着那扇,拿起来看了两,见竹扇骨上斑斑,像是湘妃竹;又打开,扇面墨黑,龙飞凤舞写着几个金字,嚣张得一看就是李延琮的手笔。

    是行书,偏于草的一方,虽,倒也行云,风神洒落。

    苍梧千载后,斑竹对湘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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