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瓶春 - 雨淋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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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淋铃



    暮夏与秋的临界,总是躲不过一场泼天的雨。

    但苏州这样清丽的小城,不到最后一刻也不会黑云密布。它只是把天成蟹壳青,映着苍翠的竹与树,仿佛白宣纸上洇开了青墨,近的,远的浅一

    银瓶从廊走过,一缕凉风绕过来,敲响了那同样苍青的铁,迎面在脸颊,像拂过来一只凉帕

    裴容廷一早就门了,似乎是他们北上的军队里有个张将军来与他商议携军渡江的事宜。银瓶吃了早饭,打听来了桂娘在府上的住,本来有心事要找她询问,不知怎么小厮只是拦着,说老爷不让她见桂娘。她只好又挨了一阵,借着找柳姨娘,到她房里坐了好一会儿,才鬼鬼祟祟地溜了来,逶迤寻到了安顿桂娘的小房

    梢间里桂娘也已经醒了,正半倚在窗的凉榻上。穿着玉的小衣,蓬着发,上搭着块青绢汗巾,小瓜脸惨白,的吊梢眯着,更显疏离冷艳。

    也没人服侍她,她就自己捧着个青瓷药盏,半天也没吃一,只涣散地往窗外瞧。

    银瓶站在竹丝帘栊外看了半日,终于看不去,打帘去,轻声:再不吃,药就凉了。

    桂娘忙警惕地看了过来,看见是银瓶,立即挣扎着要起,嗓音沙哑地叫了一声徐娘。

    银瓶皱了皱眉,疑心自己听错了,走上前又问方才叫我什么?

    桂娘昨儿喊得咙涨破,早已不是从前滴的小旦嗓,赧然笑了一笑,勉:徐娘。顿了一顿,又叹,昨儿多亏了你,可叫我怎么谢你才好。

    银瓶愣了一愣,在脑里怎么也没拼这两个字来,想要询问,可看她开艰难的样,也没问,只笑怕是不知我的名字罢。我从前在勾栏里有个叫银瓶的名,我们大人也没给我另取,也这么叫我就是了。她低了,至于原来的姓不瞒,我早已经不记得了。

    桂娘怔:不不记得了?

    银瓶:四年前我许是生过一场病,从前的事,一概不记得了。她忖了一忖,终于问了此行的意图,对了,我今日来,除了看望,还有件事想问问。看的谈吐,总像是见过我的样,我只好奇,我与从前可认得吗?

    桂娘惊了半天才缓过神,把手握着药盅,心里却像决堤了似的。她思及自己昨日的所作所为,还没开倒先泪来,扑落落往药盅里掉,悔恨呜咽:是我油蒙了心肝,对不住你,昨儿不问青红皂白,竟那等混账事,是我该死

    银瓶吓了一,忙这是说的什么话!

    她见桂娘嚎啕起来,越哭越凶,一时没没绪,只好扎撒着手白站着看。裴容廷原是不许她见桂娘的,她偷溜来话本就冒着风险,见桂娘绪不稳,便也不想久留。银瓶把桂娘手里的盅接过来放到小梅几上,起便要告辞,却被她死死拽住了。

    桂娘:别,你先不要走。我认得你,不仅认得你,你从前的事我都知。咱们从前在天津,是在一条船被卖的,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

    银瓶登时住了脚,震惊回望着桂娘,乌溜溜的睛亮起来,像是亮了的火苗,不可置信我的世?

    桂娘泪笑了,才要说话,却被人生生截断了。

    银瓶。

    冷清的两个字,男人的声音,从门外随风扫来。桂娘抬,正看见裴容廷站在门后是灰沉沉的天,他穿着天青的袍,笔直,仿佛青灰石板上一的浮雕,周透着生冷的凛冽。

    银瓶也忙转过,知自己违抗圣旨被他捉住,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小声:大人回来了,我

    看就要雨,还这么到跑。他倒也没发脾气,只是脸影在竹帘晦暗的光里,让人看不清楚。又命银瓶,去茶房煎一盏雀来。

    裴容廷从不支使她事,今儿是一遭,银瓶心里疑惑,却也不得不从命,起去了。

    天气已经见凉,她穿着密合洒金的夹衫,桃红缎裙,是这清冷的屋里唯一一意,她走了,那人气儿也跟着走了。裴容廷走来,更是压低了气氛,一双凤像是浸在寒里,只肖看桂娘一,便让她打了个冷颤。

    裴大人

    我已经和白司明说,赎了你一上京。

    桂娘大惊,盯了裴容廷,却又不敢说话。

    裴容廷在靠墙一张太师椅上落座,手搭在乌木的扶手上闲闲敲。天,光线暗了,反倒更显他的手指瘦,玉骨筷一样有冷冷的光泽。他再开,端肃的声音里更多了威胁的意味:我能救你的命,也能要你的命。若你在她跟前敢提一个字的从前,就像今日这样。他幽幽瞥了她一,有你后悔的时候。

    这个她并没有明说,但桂娘自知是说的银瓶。

    桂娘倒了一凉气,仿佛从一个冰窟里逃命来,转又跌另一个。但她一贯伶俐,只听了裴容廷这一句话,心里便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关于银瓶的过去,他全都是知的。

    这似乎为昨日山石后他奇怪的反应了注脚,可桂娘总觉得心里还有层窗纸没有破。她一想着,一忙艰难地爬行床,对她这新一任的主人磕行礼。

    大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日后谨遵大人吩咐,再不敢对姑娘多说一个字

    裴容廷并不接她的茬,也不看她,利落打断: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回想。明天,我要知所有你看到的、听到过的东西。包括昨日你说的那个什么来寻她的人,所有细枝末节,全复述给我。

    桂娘愣了一愣,反应过来这也许才是他肯救她一命的真正目的。

    窗外的云终于酝酿到了一定的程度,蒸腾着的大片铅灰淹没了日,轰隆隆劈闪电,打亮了这沉的房间,也打得桂娘心底一片雪亮。

    常年的漂泊让她惯于步步为营。她锐地住了手里的筹码,立即盘算起如何为自己挣来更多安立命的保证,脸上却早已恭敬了神,再次拜倒,忙不迭应了来。还不等起,她便听见那竹帘窸窣,轻轻的脚步声过后是一声诧异的唔?

    是银瓶回来了。

    她端着茶盘走来,看着面容沉静的裴容廷和匍匐在他脚的桂娘,一时摸不着脑。裴容廷见了银瓶,底间终于恢复了些温光,淡淡:既是你喜桂娘,我如今把她讨了来,往后陪你一作伴。

    银瓶听了,倒没想着作不作伴,只是喜桂娘终于逃命来,仿佛另一个自己也被从窟里拯救来,忙与桂娘对视,兴冲冲给她使了个

    那顾盼神飞的兴劲儿,却是对着旁人,裴容廷看了有不自在。

    他起闲闲踱过去,扳起她的颏好她的脸颊,使她收回目光,与自己对望着。

    外已经疏疏起雨来了,哗啦啦打着窗纸。裴容廷稍一使力,便将银瓶的小鹅成了个柿饼,他弯了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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