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洪州

    林晚卿趿着绣鞋，轻声行了过去。

    苏陌忆不动声地往里面挪了挪，给她留外面的一溜空间。

    床上的玉钩晃动，发轻微的声响，林晚卿躺在了苏陌忆边。

    房间的门窗都关上了，还放了床帐，林晚卿知苏陌忆睡觉不喜光，故而也没有留一盏夜灯。

    客栈有些年份，地板是木质的，有人走过的时候会发咯吱咯吱的响声，把本该有的睡意也踩没了。

    边的男人呼平稳，轻得仿若没有。

    但林晚卿知，他没有睡。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张了张嘴，从咙里一声几不闻的气音，唤了句大人。

    没有人应她。

    林晚卿等了半晌，将声音提了两分，又是一声大人，像门外骤然想起的木板吱哟，让人心一悸。

    边的人叹一气，轻声呵斥：不睡觉就去守门。

    林晚卿撇嘴，好在她早已经习惯这人的狗脾气，当倒也不觉得恼，只是大睁着睛，看着虚空的黑夜：大人不是想知我为什么对宋正行的案如此在意么？

    没有人回答她，那个问题变成自问自答。

    林晚卿的手在锦衾拽又松开，缓慢：因为他害死了我的家人。

    她听见自己故作平静的声音，是抖的。

    你的家人过世了？苏陌忆问。

    嗯，林晚卿。

    苏陌忆没有再问什么。

    气氛沉寂去，夜如墨，开波，将人卷漩涡。

    黑暗似乎给了她勇气，林晚卿打开了话匣。她微微侧面向苏陌忆，兀自又起了个话，小心探问：大人你不怕黑吗？

    苏陌忆似乎轻哂了一声，片刻才缓缓：小时候怕的，总要留灯。所以我阿娘每次都会等我睡了，才灭灯离开。

    哦林晚卿羡慕：那好的。

    可是后来，我学会了自己灭灯。

    平淡的语气，跟苏陌忆以往说的每一句话一样波澜不惊，但林晚卿听了苦涩。

    边的人顿了顿，才继续：我现在不怕黑了。

    隐隐约约的，林晚卿觉得自己好像到了苏陌忆的伤，她一时有些窘迫，慌忙顺着：我小时候也怕黑的，因为我总觉得人睡着了，灵魂会到跑，如果没有光，会找不到回来的路。

    所以睡觉的时候，我娘亲会拉着我的手，她说这样，我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呵呵

    黑夜绽两声尴尬的笑，某人好似在嘲讽自己的傻气。

    那你现在不怕了吗？他问，声音还是严肃的。

    林晚卿想了想，摇：不怕了。自从我的家人都离开以后，我觉得回不回来这个世界，好像没有什么区别。每次睡过去，我反而希望自己的灵魂可以飘到他们在的地方。

    但是我一次都没有找到过他们。

    她鼻，伸手揩了揩略有些的角，不好意思笑：后来我就知了，人睡着了，灵魂是不会跑走的。

    话音散落，逝匿于风，轻轻地找不到一丝痕迹。

    很久很久，没有人应她，林晚卿以为苏陌忆睡着了。

    她轻巧地翻了个躺平，双手无声地摁住已然的泪，瞪大了睛，盯着什么都看不到的床。

    一只温的手寻了过来。

    那是只光又燥的手，大得足以将她的拳包裹在掌心。

    细细密密的温度传化作一，酸了她的鼻。

    还是那个平淡的，不近人的声音，僵而没有起伏，一也不像在安人。

    黑暗，苏陌忆牵起了她的手，说：

    睡吧，我会带你回来。

    *

    车辘辘驶过人汹涌的街，艳照，从车幔间投一厢斑驳。

    林晚卿放手的小铜镜，颇为惆怅地看了正闭目养神的苏大人，幽幽叹一气。

    大人她问，兵库的周大人是个瞎么？

    什么？苏陌忆冷不防被这个问题一惊，倏地醒了过来。

    林晚卿将手里的铜镜晃了晃，蹙眉：他若不是瞎，这容貌的女，怎么可能成为他的妾？

    苏陌忆看着林晚卿那五颜六，俗不可耐的妆面，顿时也无话可说。

    这些胭脂粉，脂眉黛都是苏陌忆为她准备的。

    一开始，林晚卿还觉得苏大人心思细腻，考虑周到。可是在他替她描眉上妆之后，林晚卿真恨不得把这些东西全都扔沟里去。

    他本就与女接甚少，再加上又不解风，不近温柔。故而他对于女妆的审品位，实在是一言难尽。

    脂是油腻俗气的艳粉，眉黛是最黑的炭，胭脂更是最红的那一款，不怎么抹淡，林晚卿的两颊都像是红彤彤的猴。

    我把它了吧？林晚卿小心询问，生怕惹得白忙活了一阵的苏大人不悦。

    可是苏陌忆犹豫，不用脂粉会不会太素了，不太像？

    怎么会！林晚卿赶加把火，拍着脯保证到，妾在魂不在妆。真的，髓我已经把握到了。

    苏陌忆还有些迟疑，林晚卿脆凑近了一，眨着一双盈盈的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被瞧到心虚的苏大人终于妥协，让叶青打了一盆来。

    林晚卿倚在一边专心洗脸，没发现苏陌忆靠在另一边，余光全落到了她的上。

    原来不染铅华，不施粉黛，是真的可以用来形容人的。

    他虚虚地闭上，假寐，但一颗心早已落了她面前的那盆清里，波漪肆起。

    车穿街过巷，摇摇晃晃，终于停在了一座门大宅之外。

    到了，苏陌忆拍拍睡过去的林晚卿，温声：小心行事，别纰漏。

    言毕，他先撩袍了车。

    外面一寂，接着响起一阵笑语寒暄。

    林晚卿拍拍脸，让自己清醒过来，掀起一角车帘，看了看外面。

    抱鼓石之后，是一扇朱漆广梁的大门。

    大门之前，乌泱泱地站了一堆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绿官服的年男，颌线条凛冽，眉锋利，天然带着一肃杀之气。

    这应该就是苏陌忆此行要见的人，主洪州官矿的章司章大人。

    林晚卿赶放帘。

    车外，有人略带调笑地问到，听说大人此次前来，是带着新纳的妾，可是怎么没看见人呐？

    苏陌忆轻咳一声，带着几分轻佻的笑意。

    大人～

    一声滴滴的呼唤倏地从人群之后传来，清脆婉转，似三月黄莺，得能掐来。

    在场的男人，无一例外地都被这声啼唤得酥了骨。

    周遭的声音登时弱了去，众人都伸了脖，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