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

    寒料峭的日里，连光都透着冷意。

    大年夜张挂的对联、红灯笼还未收拾，四张灯结彩，透着喜意洋洋。

    苏汐在床上躺了多日，从初一，到初九，浑浑噩噩，势反反复复，老也不退，差些去了半条命。

    越歌来看过她一次，好端端的人，伶仃仃瘦脱了相。脸白得像张纸，脆弱不堪，颊上却飞着两抹浮红，素净又艳丽。眸浮浮沉沉，让人分不清她是清醒，还是迷糊。

    生起病来，更是弱堪怜，分外惹人，让人想将她捧在手心里。难怪苏浅这般枉顾血缘人，也要将她留在边。

    她不过坐了片刻，清醒时同苏汐说过几句话，便不再多留。

    夜里，苏浅来探望，俯伏在她褥边，大冬日的，仗着骨好，也就这么睡了。

    苏汐昏睡不醒，第二日睁，却也闻得见她残留在空气里的味。低低弱弱了声，朝绿渠吩咐，夜里不许再放她来。

    绿渠是苏浅的人，这样违逆主的事，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闻言脸就是一变，扑通一声朝苏汐跪，埋着一声也不敢吭。

    苏汐动不得气，如今连个人都使唤不动，更觉无力又恼恨，狠咳几，苍白的颊上飞起的红霞明艳动人。

    我若再病一场说你看护不力，你猜猜你的场会是什么？咳咳你虽听命于她，可若我想要你死，还不简单么?

    她语气虽弱，话却像冰，将人吓得骨也寒彻，绿渠一介婢，哪撞去都是个死，当即浑直颤，凄泪满面。

    去!苏汐再不想见跟苏浅有关的东西，怒得低喝一声，伏在床边咳得直，浑虚汗。

    绿渠低泣着磕了个，赶守到门外起了寒风。

    夜里苏浅来时，便被绿渠惊惊颤颤拦在了门外，三三小，大小她不想再见您

    小丫瞧着苏浅沉来的脸，差些哭来。

    前些日刚回来时，苏汐整个人烧得厉害，时冷时，夜里苏浅抱着她睡，整宿整宿地照顾她，白日里还要理公务，全靠骨熬着。

    后她稍好了些，再不愿让苏浅靠近，夜里自个儿缩到一边，知不得冷，病是老也好不了。苏浅看得心痛，脆了床，在床为她守夜。

    到如今，竟是连房也不肯让她了么

    勉扯了角，苏浅却是没难为她，转离去了。

    绿渠方才松气，惊满背的汗。

    两人几日未见，苏汐夜里却也睡得安稳，绿渠听了话，府里再没人给她添堵，病一日日好转起来。

    见好，挑着个神尚足的日，夜里迟迟撑着不肯睡，等着苏浅过来。

    她不让她门，她也总能翻得了窗，夜夜溜她房。待得天要明，早早便走，气味散了，苏汐也就留意不到。

    可她如何能不知，即便迷糊之际，冷了了也总有人伺候盖被。

    她总是不肯听她的话的

    苏浅翻了窗来，窗合迅速闭上，未带一丝寒气。搓搓手，待得些，才上了前。

    走近了，这才发现不对。

    瞧着她黑夜睁着微弱的眸望过来，浑血都快凝滞。当即停了步，揪了袖，磕磕，我只是想看一别怕，我这便走这便走

    抬脚后退，差些踩着裙，跌个踉跄。

    过来。

    细弱的声音，若非她功力厚，差些听不见。然这细弱小嗓此刻于她来说，却不啻天籁。

    苏浅转过，一双望着她的眸在夜里亮如星。

    可一走近，瞧见那双柔婉的眸望向她时冷漠又厌弃的模样，心里又是一凉。

    她也不敢靠近，顺着床蹲来，坐在冰凉的地上，与她平视。

    可是有话想对我说?

    她知她夜里仍是来了，撑着病也要捉她个现行，是对她厌弃到无以复加，连这般偷偷摸摸的探望也要绝了她的路

    苏汐瞧她孩气地直坐地上，也不去她。有些发，却也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烘得额上了汗。

    苏浅意识伸了手想替她捋一捋被，被她缩着一躲，才陡然发觉她这般捂着是为哪般，抿，僵着收回了手。

    她还不至于禽兽到如此地步她如今，可怎么敢

    可是有话要说?她涩着嗓，又问一遍。

    良久的沉默里，她差些以为苏汐撑不住睡着了，可她听着她病微重的呼，知晓她还醒着。

    你当初说放我走，此话可作数?

    她开了，语决绝之意，却如利刃。

    苏浅晃了晃，张了嘴，差些发不声音，自然作数。

    她的异常，未在床上人儿的眸激起波浪，只闻言，轻呼气，亦松了一截儿。

    要走待待养好些吧我不是留你，只是弱，路上我苏浣想来也是不放心的。

    察觉她又有些绷起来，苏浅忙解释着。

    她咬了牙，苏汐也没再说话，空气再次沉寂来。

    不走。

    苏浅记不得这是她今夜第几回绪动，一双眸抬起来，亮得摄人，又怕她多想，不敢明晃晃地瞧她。

    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所言，可是真的?

    苏汐又是沉默，许久方抿了，凉凉，苏浅，我何时骗过你?

    便是当初要走，她也是明确说与她听，方才筹谋。

    苏浅心一梗，缓了半晌，才又问，那

    房里再次响起她低缓声音的刹那，苏浅仿佛听见刀剑刺心脏的声音，噗呲一，尖利狠绝。

    苏浅，我要嫁人。

    苏浅脑发懵，倏地抬了眸，张合了几次，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什么？

    苏汐重复，我要嫁人。

    她平静的眸仿佛生了剑，直刺心脏，苏浅将都咬了血。

    她倒宁愿她默不作声地走掉，也好过要她睁睁看着她嫁人。

    她哗地站起来，脸沉，裙衣袖得皱。脚步抬起的一瞬，苏汐差些以为，她一秒就会扑过来掐死她。

    有那么一瞬，苏浅瞧着她病弱的模样，却这样不闪不避地望着她，将她刺两个窟窿，有那么一瞬她真的想掐死她。

    可她终是笑了一笑，上迫人的戾气慢慢消散。

    好她声应，扼住上前的步，我替选个可靠的良人。

    苏汐捂着，不动声地低了眸，轻声拒绝，不必，我自己选。

    苏浅再没应她的声。

    两厢沉默，苏浅看了她许久，再不多言，翻窗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