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雀 - 柳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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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今晚的客人,柳枝照惯例叫岑儿打来一盆,坐在梳妆台前搓洗着双手,只是今晚格外地用了力气。一想起那个老眯眯地抓起自己的手亲了又亲,那满是黄垢的牙齿,她就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呕来了。

    “小?”岑儿喊了几声,最后放大了音量。

    “嗯?”柳枝终于回了神。

    “妈妈叫我问你呢,她拟的名你看哪个了。”岑儿奉上手巾,

    “你明个儿去回,我不想更名,劳烦她费心了。”柳枝细致地着手,神有些飘忽。

    “为何不换啊?别的小都叫什么琳琅啊金枝啊星月啊的,多好听啊,嗯……我也不是说小的本名不好听,只是,只是……”岑儿掰着手指说着,只是了半晌也没只是个所以然来,“我觉得倾城这个名字就很不错,小你说呢?”

    柳枝摇了摇,只吩咐她打来洗漱,待人离开后兀自抚上右耳后面,微凉的指尖轻轻碰着耳后的肌肤。那个东西大概在这个位置吧。

    自记事起,她就知了男女之间的那档事,她从小是在娼馆里大的。第一次是躲在衣柜里,见到沈姨娘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压在,她目睹了全过程,沈姨娘叫的痛苦,可她怕得缩在柜里,动都不敢动。后来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她甚至在想哪个男人对沈姨娘好一,她就对他笑一笑。

    她至今都不敢想,沈姨娘究竟是怎么在那样的境况将自己抚养大的,还教她识字启蒙,读书明理。直到九岁那年,一觉醒来猛然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地方,拆开怀里的包袱,是一换洗衣服和一封信,工工整整的十页纸,当时的她未能全看懂。

    原来她是前朝一品学士,太之师柳奕知柳太傅的幼女。太盲症,寻遍天神药却回天乏术,从此势弱一蹶不振,后溺毙。储君之位腥风血雨,朝堂之上暗涌动,太党的众臣心都各自有了新的人选。新帝登基后一扫前朝结党旧臣,她爹因为站错队伍被抄家,柳家男丁放北境,女充官籍。

    她是在天牢里世的。正是柳氏没落之际,她娘在绝望寄予了她满怀的希望:“惟愿吾儿重返枝”,故唤她作“柳枝”。她娘终是承受不住娼门之辱,在她还尚在襁褓之时悬梁自尽了,沈姨娘念夫人多年的照拂,自此忍辱偷生九年,终于等到机会将她送娼馆。

    清阁虽是青楼,但至少不必卖而活,倘若才过人享有一番名气,嫁好人家也不是不可能的,因此她才钻研诗书,苦练琴棋,洁自好,只有这样,她才觉得没有辜负沈姨娘的饮血之心,没有辜负她的殚竭虑,忍辱负重。

    两年前柳枝得知,沈姨娘在她离开的那日追随她娘亲去了,她在这个世上最后的牵挂也没了。直到岑儿来到她边,理说清阁里的使唤丫都是规矩低微的,可这丫不一样,听说是从山里买来的,像只野猫似的张牙舞爪的,到惹事碰,柳枝调教了一段时间才让她懂了些事理,看她比自己小两岁,对自己又事事上心,忠心得有些傻气,倒也可,日一久便也着由着她了。

    柳枝将上的珠翠一只只拆去艳丽的脂,铜镜渐渐现素净的模样。清阁里的女如其他楼的们一样,都会起一个华富丽的名,是求彩也求运势,可她始终不愿更改,她的名和她的姓,是她爹娘留给她的最后的东西了,她不能抹去她的名字,她怕会忘了自己是谁。

    魁之夜的艺压决胜让她一夜成名,诸多风、附庸风雅之人寻迹而来,柳枝终于有了选择客人的权利,即使酬金不菲也有的是男人争抢。她站在清阁层,可及的耸围墙,围墙外是繁华街市,依稀传来闹的人声。旁人只知清阁的魁是个文采众的柳姓女,这世上除了她自己,再无人知晓她的世。

    她不该在这围墙里,变成一个任人观赏的玩,她本该用这满腹的诗书为自己博得一个好名声,嫁得一个王孙贵胄荣耀门楣。柳家世代书香,她却沦落风尘,怎敢自己的世,为家族蒙羞?

    柳枝的挑剔孤反而让她益发声名显赫,想要一掷千金买断她初夜的都被她一一拒绝,她享受别人对此的评价,洁也好,孤芳自赏也罢,她自愿困在这框里。

    看着这桌上日复一日的清淡菜,柳枝半都没有,外人以为她魁衣锦秀,全不知清阁里的规矩严格,为了保持这弱柳扶风的态,她们往往是半个月才能见一次荤腥,当真是只有浮华在外的空壳,吃喝住行皆不由己。

    “你又跟那采办磨嘴去了?”岑儿鬼鬼祟祟地关了房间门,从怀里拿冒着气的油纸包,不消想也知这是她最吃的五味斋烧鹅,语气虽有些责备,却是掩不住的开怀。

    “是啊,我害怕赶不上饭急着回来,路上还摔了一跤呢,你看,”岑儿说着就起了衣袖,手肘确实有块刮伤,撒似的撅起嘴:“可疼了。”

    “你瞧瞧你,多大的人了走路还不能平稳着,去把药膏拿来。”柳枝责怪她,里却是明晃晃的溺。

    岑儿吐了吐,笑盈盈地跑去拿了药膏。

    “嘶,疼。”药膏敷到渗着血丝的伤上,岑儿痛叫了一声,柳枝轻轻地对着伤,边边上药,岑儿好似定住了般,只会呆呆地盯着柳枝瞧,神一刻也移不开了。

    围墙被琳琅羞辱后,柳枝才知,原来本没有什么采办,她隔三差五就能吃到的烧鹅都是岑儿翻墙去买的,那么的墙,怪不得她总是伤了手脚。晚上,柳枝为岑儿的膝盖上完药后,眉锁地看着这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双,岑儿故作轻松地笑说:“这算什么呀,一都不疼,之前都是我装的,故意显摆给你看的,我可厚啦,从前在老家的时候上山田的,可比这苦多了。”

    “傻丫。”柳枝将岑儿抱怀里,鼻酸涩得难受,心也跟着酸了。

    “不疼,真的不疼,”岑儿窝在馨香柔的怀里,嘴着就颤起来了,泪夺眶而,嗫嚅着,“一都不疼。”终于憋不住,放声哭:“我想我娘了。”

    “不哭,不哭了。”柳枝顺顺岑儿的背,轻声安风化雨般温柔,接着抱了怀里的人,声音轻柔又定:“以后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岑儿,伸手圈住了柳枝的腰,鼻音重地小声念叨:“小的腰真细啊,好哦。”

    柳枝笑弯了眉,嗔怪地骂了一句:“傻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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