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裘 - 分卷阅读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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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却忽然恼怒起来,将手里披风往地上一掼,斥:“便就是因为你常说这些话,成天里唉声叹气,主们才打发你来这鸟不的地方。好了,他们耳是清静了,落得我来受气。凭月死了,再无人会听你絮絮叨叨的,你且住了罢!”

    那青年听罢也不辩驳,只是红了眶,低喃喃着“凭月死了”,便自顾自游魂似的了院落。他穿过一描金彩绘的垂门,又转两条抄手游廊,就见镂墙里透枝繁叶茂,鳞次栉比的幽大宅。

    那青年抬看了看梁枋上繁复的雕,又见自己上那绡衣洗得发白,便凄凉一笑,

    “富贵荣华皆泡影,凭栏好景梦魂。”

    几个丫见了此景,纷纷低避开,一行走,一行笑他“又发的甚么怔”,也不那青年究竟会听不听见。青年却似是看惯,不与她们理论,只又踟蹰着往北走了几步,却听庑房有人低语对话。

    一个说:“不知怎么,夫人大早的把仞大爷传了去,竟到还未回来。”

    另一个说:“该不是为了先前那事?我听府里有人在传,凭月是因仞大爷而死的。”

    “哪个凭月?”

    “南面斫公的贴……那个,瘦个尖脸盘的,仞大爷不就喜那样的?”

    “你这话说得荒谬,但凡模样周正的,仞大爷哪个不喜?我从前还听人说……”

    “说甚么?”

    “有回仞大爷喝醉了酒,直抱着斫公不撒手呢。”

    “去你的,这昏话也信!”

    “哎,这倒未必是昏话。你别看斫公人是疯疯癫癫的,那张脸,府有谁比得上?”

    “得再好有什么用,一不得势,二不得,过得连个面小厮都不如。”

    言及此,忽听远有人呼唤,那二人便连忙住了嘴,齐齐走开了。

    余斫在廊听得心惊,他向来知那余丈川是个没脸货。平日里也就罢了,若是见着个年轻貌的,甚么三纲五常,四维八德,便一发都顾不上了。也不那究竟是有夫之妇,还是秦楼女,只知房里鬼混。

    如此一想,便又记起那余仞从前便盯着凭月珠不错,更是明里暗里的向他讨要,全因余斫边只她一个堪用的,方迟迟未能得逞。

    而余斫此时听了这些风言风语,又凭月死得蹊跷,一时痛不生,竟如同亲手害死了她般。他恍惚间扑簌簌堕泪来,却又不敢嚎啕作声,只好扶着那朱漆栏杆,自顾自哽咽呕,悲哀悔恨。

    哭了半晌,正莫可奈何,要将此事烂在肚里,小心度日。却见余仞穿着一袭厚锦袍,掩着脸颊,一脚一脚浅的走将过来。

    二人对视,俱是一惊。

    那余丈川见余斫哭得死去活来,见怪不怪,只忖他是心病发作,自顾自伤神罢了。于是便冷着眉喝他:

    “大白天里的,号丧呢!还不快住了!”

    余斫闻言,原本去的怒气一齐涌了上来,直冲得他双血红,太突突的。那余二公猛地转,三两步冲到余仞面前,揪起他的衣领,瞪着睛嚷:“余仞,我要你偿命!”

    那余丈川登时被他骇了一,忙瑟瑟

    “偿甚么命,我,我欠你不成?”

    余斫见他死不悔改,啐他一

    “你这龌龊畜生,腌臜败类!”

    那余丈川怎会不知他所言为何,不过因着平日里他柔柔弱弱,逆来顺受惯了,冷不丁暴怒起来,一时被唬得张。而此时又听那余斫开腔斥骂,倒清醒过来,暗是反了天了,于是捋起袖,挥手便打,还嘴

    “你算甚么东西,敢这样与爷说话!信不信爷撂你去?”

    余斫被他当一喝,竟也不退,又扯着他的领疾声问

    “凭月之死,究竟和你有没有系!”

    “和我有甚么系?她自己夺手跑了,还要寻死觅活,你们一个个却都来怪罪我了!”

    余斫闻言,只觉浑都失了力气,直向后趔趄两步,一腔心血冰凉。他噙着泪,将那余丈川上上打量一番,暗忖这正是黑白颠倒,荒唐世。行善的髑髅白骨,作恶的披金带玉;净的天地不容,肮脏的目皆是。

    那余丈川见他似被定住般愣在当场,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正拂袖而去。却不料,被那余二公抓着胳膊,“啪”的一声,打了记响亮耳光。

    余仞见他动手,又惊又气,方要与他以牙还牙。却忽然想起这余斫平日里便是个痨病鬼,只剩半条命的模样,若一拳打死了铁定无法代,倒束手束脚起来,只好嚷着让人来救。

    二人拉拉扯扯,争了会,便见那陈夫人带着一伙侍女仆役,慌里慌张的赶来。两个小厮疾步冲上前去,架开了余斫,死命将他扣住。而陈夫人因见余仞嘴角带伤,忙拿来替他仔细了,一面,一面说:

    “我的儿,你何苦与这个死的拼命,他可有打疼你?”

    “阿娘,他为着凭月的事,与我争了两句,便动起手来了。”

    陈夫人闻言,愤愤的转,正反手给了余斫两个嘴:“没用的东西,成天里不思上也就罢了,如今连你哥也要祸害起来。凭月甚么东西?一个家生婢,贱命一条,值得你为她动手,值得抵上这浩浩的余家颜面?”她言罢,心更觉不平,便竖着柳眉喊

    “来人,给我拿藤条好好的打!”

    “不消你动手!”

    余斫吼了一声,挣开那小厮。他衣襟散,发髻歪斜,一狼狈相。但他的睛却很明亮,似天上月,似地上霜,看得众人齐齐一愣,后退开去。那余二公看了看四周,只觉过往十八年好像一场大梦,飘飘然随风落地。他终于揪了,那一切哀愁幽怨的症结:

    他蓦的看清楚了。

    这金碧辉煌,这珠玉璀璨,滔天荣华富贵,倾世翻云覆雨——

    都是藏污纳垢的牢笼,都是海市蜃楼的废墟。

    余斫冷笑一声,振了振衣袖,转也不回的走了。他未带一分盘缠,也未带一行礼,只抱着一面贴金螺钿的五弦琵琶,一把镶金嵌宝的象牙拨。旁人他是少年意气,一时冲动,待见惯了世态炎凉,识得了钱可通神,便会自行回转。可只有他自己明白,这余家上,也就唯有那琵琶和拨,是净的了。

    而众人,也毕竟错看他余樵山的气节。

    风刀霜剑,日梭月织,他这一去,便当真再没有回来。

    如今,琳琅阁,晨昏替,一片迷迷蒙蒙。那琵琶伎卧在雕描金的屏风榻上,枕着王大公的手臂,却忽然了个梦。梦里,不知为何,当日在三白院唬走余仞一事,与三年前在余府廊对质一事,竟混混的搅作了一团,让人辨不分明。梦里那余仞,时而说要打他,时而又惧怕难当,时而神气活现的指责凭月,时而懊丧的策回城。

    玉山心知这不过是梦,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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