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过年休假，民政局初七上班。丛林这一周都待在溪城，黎商岩则在溪城和临城之间往返。商界大家族之间的联姻所涉及人关系远，不是说离婚就离婚这么简单。

    初六的晚上，黎商岩在临城办事，而丛林在溪城见到了黎锦涵。

    请。丛林开门时以为沈语蓉也来找茬了，然而门只有黎锦涵一人，提着几盒年货好似专程来给老朋友拜年。

    你们这几天就住在这里？黎锦涵屋懒得换拖鞋，主人般在屋里转了一圈：也是，屋及乌。我爸他喜你，连你这间破屋都能忍。

    丛林对黎锦涵的脾气了然，也不恼火，柔和地问：你一个人来溪城的？

    黎锦涵睨她：废话。我妈都不稀罕来这个破地方。拜你所赐，她最近正忙着和我爸离婚，过年都过得不安逸。

    那你来什么？丛林给黎锦涵倒茶。

    你还有脸问我？黎锦涵也不客气，喝完茶，大咧咧坐到沙发上：对了，我救过你一次，你怎么不谢我？

    谢谢。丛林的谢并不真诚。虽然她有幸躲过了一劫，但丛琴却被沈语蓉害死了。

    我妈不想离婚，她打算继续对付你。黎锦涵直白地说：她打算用苦计博取我爸的同。这么跟你说吧，我今天来溪城是我妈的意思，她想让我和你大闹一场，还要我把自己伤了然后嫁祸给你，挑拨你和我爸的关系。

    丛林笃定：你爸不会信的。

    对，我爸当然不会相信。我妈想的这一招实在太蠢了，她最近被气昏了，我怀疑她智商降。言归正传，所以这也是我来你这儿的目的。黎锦涵的说话方式成熟得完全不像一个十岁小孩：我不想和你闹事，你执意要当第三者我也没办法阻拦，但我劝你一句，最好不要得到名分。你可以跟我爸纠缠不清，但你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黎太太，只要你得不到名分，我妈就不会那么嫉妒你，也不会整天盯着你暗算计。明天你和我爸就能去领证了，你自己再考虑考虑。

    如果我偏要得到名分呢？丛林不用照镜都知自己此刻的嘴脸有多丑恶，她一个成年人，竟在十岁小孩面前说着这么不要脸的话：我和你爸过所有夫妻该的事，我凭什么不能要一个名分？我现在已经没有亲人了，沈语蓉只能针对我，不会再伤害到我边的任何人，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会伤害到我，但你不在意，对吧？黎锦涵注视着丛林的眸：她教我在和你闹事时把自己的脸用瓷碗碎片划破，然后撒谎说是你划的。丛林，我妈现在已经疯了，她为了挽留这段婚姻走火了，连亲女儿都能伤害。我知你恨她，所以才找我爸要名分来刺激她可是你怎么不反思自己？如果你不足别人的婚姻，会有后来发生的这么多事吗？你妈妈会被害死吗？

    丛林当然反思过这些，日日夜夜都在反思。

    可是人的丑恶就在于，他们往往习惯于把错误全都归咎于别人，与此同时，悄无声息地宽容饶恕自己。

    对不起，我不该再提你妈妈的事。黎锦涵轻声叹气：我们换位思考一吧。我知你从小就活得很辛苦，可是我呢？你以为我生在黎家就能活得顺风顺么？没有从来没有。别的小孩十岁在什么？而我在什么？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成朋友，为什么不能为我想想？我都快被这个该死的黎家疯了你知吗？！

    丛林第一次看到黎锦涵这般失控的模样。她仿佛看到了小时候躲在房间里，无数个黑夜悄悄崩溃落泪的自己。

    成为黎太太，真的那么重要么？

    你让我再想想吧。丛林疼：这么晚了，你今天是想住在这儿，还是我送你回临城？

    黎锦涵很快就平静了绪：不用送我，司机就在单元楼等我。你再想想吧，我走了。

    等等，涵涵丛林拦住她。

    以后别这么叫我了，太虚伪。黎锦涵冷冷撇一句：还有，新年快乐。

    她心不在焉地拉开屋门。

    开门的一霎那间，熟悉的人影在黑暗的楼里窜来，明晃晃的刀锋迎面而刺。

    是顺远。他像定时炸弹般潜伏在这里。

    小心！丛林比黎锦涵先反应过来，死死抱住黎锦涵，把她护到后。

    丛林，你别拦着。顺远笑得寒：看在丛琴的份上，我不杀你，你躲远。

    你要什么？！丛林拼尽全力想关门，然而顺远的力气比她大多了，没两就轻易。

    什么？我当然是杀了这小混账！顺远一直死死盯着黎锦涵：她爸妈都不是好东西！那个沈语蓉叫我把你到野地里给人糟.蹋，结果你被救了，沈语蓉不仅一分钱没给我，还找人把我打了一顿！还有黎商岩，他现在派了人四找我，要杀我！要不是我对溪城熟悉，恐怕早就要落他手里了。反正不就是一死么？要死也得拉着他们的孩陪葬！

    顺远，你别冲动。丛林冷汗涔涔：你现在赶走，我劝黎商岩放过你。

    呵，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顺远都没眨半，直直一刀刺向丛林的腹。

    鲜血涌，疼痛爆炸般传遍全神经，丛林疼得发不声音，可双手还徒劳地撑开，想拦着后的黎锦涵。

    黎锦涵疯了般往房间里跑，同时给楼的司机打电话求救。

    顺远已经将丛林狠狠推开，追了上来。

    房间里传来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久久回于整栋单元楼。

    司机赶来时，已经晚了。

    *

    能床自由行动以后，丛林找了个光明媚的日离开病房。年已经过完了，但她还没有成为黎太太。因为黎先生和真正的黎太太近期都很忙，忙着照顾他们唯一的女儿，他们的离婚手续办到一半时因为某个曲戛然而止。

    但丛林不着急。她已经不想成为黎太太了。

    您好，我想看望黎锦涵，请问她在哪个病房？

    那边第一间。护士友善地指路。

    丛林走到病房前，门还未完全合拢。她透过门往里看

    爸，我已经快十一岁了，你为什么还给我讲白雪公主的故事？你不如让我耳朵清净清净，给我一奥数竞赛卷

    女孩说到一半，默默止住了。

    她才想起来，她现在已经瞎了，什么都看不到，要如何题？

    男人才三十七岁，鬓角却已经有了白发。

    他捧着一本不适合十岁儿童阅读的低龄儿童故事书，生涩地念着好的童话故事。

    他这般明厉害的商人，此刻在女儿面前却看起来有笨拙，有不知所措。他似乎是想哄女儿开心的，可是几番言又止后，最终只是轻轻合上了那本故事书。

    他累了。

    大家都累了。

    丛林蹑手蹑脚地转过，离开这间病房，就像从没来过。

    不去么？护士问。

    不了，丛林轻声说：对了，请别告诉他们我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