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君 - 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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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是卸了二王的兵权, 没有杀他们。倒不是还顾念什么亲,心慈手,而是那时朝朝外对他的行事手段颇有非议, 都说新帝狠戾残,非良善之人, 先帝尸骨未寒, 便已忙着挥刀霍霍向宗族。

    那时的沈昭还没有成后来的冷血帝王,还惜自己的名声, 想着既然权柄收回, 那便留着他们的命, 给自己博一个温良之名。

    这是他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留这两人的命,是他过的最后悔的事。

    那夜大雨滂沱,天边轰鸣闪过银电,瑟瑟惊悸,总是睡不安稳,沈昭放心不她,晚上把她留在了宣室殿。

    瑟瑟本就纤瘦,自打怀了孩后,味愈加刁钻,经常沾一便呕吐不止,如此,一日胜似一日的憔悴来,到这孩上带了八个月,唯有腹鼓起,胳膊跟都细得跟麻杆一样。

    她倒在龙榻上,艰难地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哀叹:“谁也没告诉我怀个孩这么难受啊,他什么时候能来啊?”

    沈昭放奏疏,掀帘来,把她从榻上扶起,摸了摸那圆鼓鼓的肚,又是疼惜又是好笑:“还剩两个月,太医说一切都好,能捱到足月生产。”

    “不好,我不好……”瑟瑟脸苍白,疲弱乏力地:“我一力气都没有,每天都吐,难受死了。”

    沈昭抚着她的脸颊,温声:“那是因为你不吃饭,今日的安胎药和羹汤喝了吗?”

    瑟瑟颓然:“太难喝了,差全吐来——还有,这孩总不消停,一个劲儿踢我,踢得我整宿整宿都睡不着。”

    沈昭将她揽怀里,低声哄劝着:“乖,瑟瑟最勇敢了,忍过这一段,等孩来好好教训他,怎得这么刁钻,总欺负他娘亲……”

    帷幔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魏如海禀:“岐王求见。”

    自打上一年被圈,沈晞狠闹腾了一阵,奈何乾坤已定,沈昭手段狠绝凌厉,任何可乘之隙都没留,沈晞闹腾闹腾着,见没有希望翻,就消停了一阵儿。

    转过年来,他屡次上表叙忠心,还说想再率军去戍边。

    沈昭心他这大哥是不是傻了,自己会纵虎归山,把兵权再给他?什么梦呢!

    本来不想见,可魏如海接着加了一句:“岐王殿是和右相一起来的。”

    右相傅文瀚是傅司棋的祖父,在沈昭登基前任太太傅,他年事已,病疾缠,沈昭在登基后将他扶上右相的位置,本没指望他能有什么建树,只是想借着他的资历和威望来分文相的权。

    他冷不丁和岐王一起来了,倒真有些稀奇。

    安抚好了瑟瑟,让她在殿等自己,沈昭便穿过廊,去了正殿。

    他料想过沈晞能说动右相陪他一起来定是有要事,可没想到,是有关瑟瑟的世。

    他们不知从哪里得来了风声,将当年兰陵公主和裴元浩偷的事全掀了来,甚至还牵扯骊山行的旧事,矛直指瑟瑟——这样一个世不堪的女人实在不为后。

    沈昭知沈晞动的什么心思,他把瑟瑟的世掀来,挑动沈昭和兰陵翻脸,他就能从谋取渔利,若是运作得好,说不定还能解了他当前困局。

    而傅文瀚,他是东老臣,是当年与宋玉好的士族,之所以赞同沈昭迎娶兰陵公主的女儿,便是因为他以为这‘女儿’是宋姑娘,倘若不是,那一切就另当别论了。甚至非但瑟瑟不是宋姑娘,还是兰陵和裴元浩的私生女,这是一场骗局,一场谋,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睁睁看着天这恶毒的算计之

    其实沈昭早就已经察觉了瑟瑟的世存在问题,他不言语,未声张,只是希望将错就错……他想和瑟瑟过这一生,不她是谁的女儿。

    沈昭静静看着沈晞,那浅薄的,甚至还有几分看他笑话的、怎么藏也藏不住的得意神,他微勾,噙起凛寒的一抹笑,:“大哥,朕是真心想留你一条命的,奈何你总是作死。”

    话音刚落,禁军执锐乌压压涌来,刚将沈晞擒住,屏风后旋即传来一阵痛苦的叫,沈昭只觉,忙从御座上起飞奔过去,果然见瑟瑟倒在地上。

    她沉重,本躺不住,悄悄跟了沈昭从廊过来,想听一听他们说些什么,谁知这一听,便是晴天霹雳。

    当夜的便了起来,太医和宣室殿,各个神慌张,如临大敌。

    早产是一定的,瑟瑟拼了命生的孩,却因里惊悸,胎不足,一生来便脾肺气虚,手脚冰凉。

    礼给这孩定的名讳是钰康,他本该如其名,如意健康的,可偏偏错,天意人。

    自那日开始,瑟瑟就像变了一个人,终日里多思,晴不定。她质问过母亲,得来的却是轻飘飘的一句“是又如何?若非母亲这样的安排,你以为你当得上皇后?”

    她也问过沈昭,沈昭倒是没像母亲那般气人,但是目光躲闪,只让她多休息,不要再胡思想了。

    她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的都只是她自己,他们各个都悍,各个都会算计,全能将她玩于鼓掌之间,可笑的是,还要打着关心她、护她的名号。

    母亲说是为了她好,为了她能顺利当上皇后。阿昭说是想和她厮守一生,不得已才暂且瞒着她。

    听上去多么人肺腑,她却只觉得荒谬。

    为她好,是不是应当把一切都告诉她,让她自己选择,而不是把她当成个木偶,随意地摆成他们想要的样

    有了这番悟,她想得越来越多,突然觉得,从前那自以为顺遂无忧的人生其实都是笑话。

    心的城池轰然坍塌,好像所有赖以寄托的东西都在一瞬之间面无全非。她本就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越来越乖戾,越来越,有时能一天不说话,有时却又突然没由来的暴如雷。

    只有当母将钰康抱过来的时候,她才能有片刻的安宁。

    这孩从一便不好,汤药没有断过,得也比同龄的孩瘦弱,但看见瑟瑟时,会用绵小手来摸她的脸,会对着她‘咯咯’笑。

    这孩净净的,是完全属于她的,是她仅存的、唯一的支撑。

    她与沈昭和母亲冷战了数月,不见他们,不跟他们说话,躲在寝殿里浑噩度日,在一个大雪漫天的午后,自睡梦醒来,看见沈昭悄悄摸了她的寝殿,抱着钰康在玩。

    寒冷的隆冬腊月,殿烧着熏笼,供着炭盆,温。木炭被烧灼得噼里啪啦响,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气。

    沈昭将缕着金线的冷外裳脱,只穿了衣,小心翼翼地托着钰康的背将他搂在怀里,而钰康也极为依赖地伸手环抱住他的脖,用白皙胖乎乎的小脸蹭他。

    窗外狂风呼啸,殿却静谧温馨,父两在那里,好像一幅画卷,绘尽了世间的温绻绻。

    瑟瑟这么安静看着,突然的就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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