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 16

    白谷雨和他这个二叔也不算十分亲近，一是二叔卧病在床，他们集自然不算密集，白余氏又怕小孩没什么耐力，要被染了病气，因此也不让白谷雨多去他那二叔屋里。二也是白谷雨玩大，总是向外跑，因此和他这个二叔集的时间更不多。但白谷雨有时玩着闹着摔着哪儿了折着哪儿了，却总是喜往他那儿二叔那去，一是比起白余氏的责备二叔总是会安他几句，二则更是因为二叔这时会顾忌着白谷雨几天没法往外跑了，给他几本话本让小孩看看。

    白谷雨往外跑的时候看见人家捉着了鸟，掐在手里，鸟儿唧唧地叫，他好奇地过去问，人家就说：“鸟儿没戒心，于是被捉住了。”他在池塘旁边的时候看着人家叉着了鱼，鱼着圆的不停地翻，人家笑着说：“这鱼可了。”他又在路边看着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一阵风过来，然后就谢了。

    以前看着鸟儿被捉住了，鱼儿被叉着了，凋谢了，而现在白谷雨终于看到一个人在他面前死亡。于是以前看到的所有像是无可奈何又自然而然的事都变成了死亡。棺材是早就准备好的黑，人又齐刷刷地穿着白，白谷雨跪在冷的石板面上，周围哭成一片，他惨白着脸，哭也哭不来，只觉得莫名很难过，心里像被堵了一块儿似的。即使风不来也会凋零的。白谷雨恍惚意识到，而风无法阻挡，一个人的时间又那么短。

    等外面天黑了，锣鼓又敲过一圈，李蜇手里着小布袋正在神的时候，木门吱嘎一声，原来是白谷雨推门来了。李蜇原先以为要见到人家在丧后常见到的，要么酒肚满面通红，要么真心实意地伤心睛红，却没想到他定睛一看，白谷雨面惨白，站在门看着像一只被雨淋过的麻雀似的，白谷雨垂着睛也不说话，走来就把门碰上了。李蜇看着他，白谷雨就直直地走到床沿上，然后安静地坐来了。

    ＂怎么了？＂李蜇问，＂看你也不常往你那二叔那儿跑，现在却这么难过？＂

    白谷雨咬咬嘴，好半天抬起来睛泛红，＂媳妇，是不是人就那么简单就死了？短短几十年，然后什么征兆都没有，像一朵正挨上风的似的，人就没了？＂

    ＂是啊，要不怎么老祝别人命百岁呢。＂李蜇漫不经心，他算是从刀上过血的，也觉得那样过着更快活，人家要祝他命百岁他还要觉得人家是咒他，总要骂两句，但现在看着白谷雨这小崽倒是一脸郁卒，＂怎么，舍不得？＂他问。

    白谷雨不说话。李蜇又觉得有意思，＂嫌短？＂他调笑。

    白谷雨，＂嫌短。＂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又把自己的几手指拧的像拧麻，＂这么短，但我想和媳妇一直待在一块儿，最好一直到命百岁，但婆要我去，媳妇又不让我留，这么短，但来回奔波，时候是不是就这么没了？＂

    ＂等我回来的时候，媳妇是不是就不愿意等我了？＂白谷雨看看李蜇，＂如果时候这么短的话，那媳妇肯定是不愿意浪费在我了。＂他低。

    李蜇布袋的两绳，上面绣的小老虎歪歪斜斜，咆哮的样不像咆哮，倒像是不小心摔着了于是龇牙咧嘴，李蜇一堵就要烦，他把那个布袋朝白谷雨一扔，正好砸到小崽的额，白谷雨哎呀一声，手给捞住了，他怔怔地看着李蜇，手也困困惑惑地摸摸小老虎的龇牙咧嘴。

    ＂还嫌时候短，唉声叹气的时候倒是不嫌了，＂李蜇拧着眉，他前倾，一伸手就扯住白谷雨衣领，一用力就把人给拎过来了，白谷雨跌跌撞撞，一晃双手只能撑在桌上，整个人倒是快要坐到李蜇大上了。

    李蜇从往上看白谷雨，白谷雨眶泛红，如今脸颊也红了起来，屋烧着炭火，于是白谷雨嘴发红，他不由自主地觉涸，于是意识地嘴，睛也要忍不住落到李蜇嘴上。

    ＂你现在最想什么？＂

    白谷雨支支吾吾，＂……媳妇不让的。＂他说。

    ＂思前想后，不是都浪费了么？你现在了，过后我你一掌，你就觉得吃亏了？＂

    白谷雨摇摇，他咬了咬嘴，只觉前都成了汽盈盈的一片，他双手撑着桌，低来，嘴忍不住要发抖，然后他的嘴贴上了李蜇的。

    燥又温，白谷雨只觉脸颊发，耳也发，像是要着火似的，像是从开始被燃，血都要窜，他的视线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一片，直到李蜇搂住他的脖，贴着他的耳说，＂怎么哭了？＂

    ＂就是要哭的媳妇。＂白谷雨声音沙哑地说，＂有些时候就是要哭的么。＂

    白谷雨在家待的这几天倒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似的，名上他的二叔死了，天地间白的一片，但白谷雨和李蜇走在一块儿，伤心难过也像是被北风散，被厚雪掩埋，他在吱呀吱呀响的雪地里走，走着走着竟跑了起来，雪地里迈步费劲，于是白谷雨一边跑一边气，等李蜇追上的时候白谷雨脸颊鼻都红成一片，珠漉漉的，望着李蜇就笑，那笑有气无力像是神涣散，但又像是生机似的，白谷雨使劲一个扑，李蜇接住了但雪地里站不稳竟一给扑倒了，白谷雨穿的厚实，因此李蜇被扑倒的时候背后的雪也是绵绵的，前的白谷雨也是乎乎的，他正想问白谷雨想什么，白谷雨却一亲了上来，睫沾着气漉漉的，睛也漉漉的，鼻脸颊红成一片，手拢在嘴边像要说悄悄话似的，李蜇的嘴就被冻的发凉的嘴亲了一。白谷雨贴近着冲李蜇笑，整个人乎乎的压在他上，但细之依然能觉少年人的清瘦格。

    “媳妇。”白谷雨像说不能告人的秘密似的小声对李蜇说，“以前我在这儿看到一朵被风散啦。”

    李蜇看着大雪飘飘洒洒，想到无助地随着风摇摆的样也莫名觉得咙有堵，“你难过了？”

    “以前难过，现在不难过了。”白谷雨叹了气，他把脑袋压在李蜇的前，生了要是能一直这样直到被雪掩埋住的想法，“在被风散前一直很艳丽，被风散的时候更加艳丽。”

    “拦不住的命运都非常艳丽的。”李蜇说，白谷雨猛一抬亮晶晶的睛让李蜇忍不住用手遮住了那双，“可别睡着了，要伤风的。”

    白谷雨嗯了一声，地舒了一气，他想起以前看到小狐狸躺在狐狸妈妈的肚上，不知也是不是这样一觉。

    可惜白谷雨没死缠烂打，不然他就知，李蜇这时和他是一个想法，莫名地想在积雪和他一块儿被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