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 - 第八十四章一岁除

    乾元七年正月初一，新迎瑞，普天同庆。翌日上辛，天祈谷南郊，皇太后、皇后从祀，南婉青乐得自在，与娥围炉闲谈，煮了一壶腾腾的酥茶，又有鲜果果隔火翻烤，银骨炭一烘，满室香甜。[1]人传话圣驾回，去了前殿，南婉青不以为意，赏一个橘便命退。众人才说几个笑话，忽听堂外通传“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都吃了一惊。南婉青也不知这两尊大佛前来所为何事，又听成太后声：“皇贵妃重，我们从外回来，上带了冷风寒气，叫她不必前来见礼了。”似乎郁娘答了“是”，脚步由远至近转过山玉屏风，沉璧、桐儿等人站起了，垂低眉，南婉青半歪人榻，如常懒散模样。郁娘心叹息，先命人速速打扫火炉周遭，压低了音声劝：“太后娘娘恩典，投桃报李，娘娘亦当致意。”南婉青只好坐直。众娥服侍二主解斗篷雪帽，拂落碎絮，整齐衣冠，还要添手炉的炭火。郁娘侧首张望，人影更在碧玉山之外，摸不准何时，转又劝：“娘娘……”纤素手似一支，南婉青伸臂腕，郁娘赶忙扶持，搀着人起了。南婉青慢走几步，外间一行人闹哄哄来，成太后见了她，说：“不拘这些虚礼，快回去坐着。”南婉青应了话，招手示意人搬一张椅，摆置人榻侧，方坐定，成太后开了：“你贵，坐去常坐的地儿，哀家沾你的光。”说着便亲手牵了南婉青同坐人榻。皇后缓步随行，一语未发，温温柔柔的笑意，落座成太后首。“这屋和，香也别致。”成太后展四顾，屋生了两个炭盆三个小炉，炭盆灰隐约埋了东西，上一个炉煮茶，其余两炉铺了铜丝网，一个鲜果，一个果，有甘橘、冬枣、柿饼、栗等吃，因笑，“哀家来得巧，今日总想橘吃，外天冷，恐伤了胃，你这儿正有乎的。”南婉青应是，郁娘挑一个又大又圆的果，剥了，恭恭敬敬奉上。成太后吃了一，连声赞好，又问：“这炉烧的什么茶？往年不大见过。”“酥茶，”南婉青，“有茶和鲜羊，小火慢慢熬着。”郁娘见状忙呈上两盏茶，成太后尝一：“橘甘甜，这个倒没味儿了。”皇后接了茶盏未饮，放去一边。“前儿你说吃燕窝，哀家又得了几盒好的。”成太后唤一声“佩兰”，红衣女手捧锦盒，略一福便是见礼。南婉青：“多谢太后娘娘。”“算来有四月了罢？这时候正要多吃些，好了，日后也可少受些罪。”成太后执起南婉青一只手，竹节赤金镯溜衣袖，松松挂着莹白玉腕，女骨节匀净，好歹不似从前清瘦棱棱，“想来宣室殿风好，你得了福气，脸面丰满，气神儿越发好些。”成太后轻拍了拍南婉青手背，难得喜：“皇后，你看如何？”皇后笑：“皇贵妃有福相。”“谢太后娘娘，谢皇后娘娘。”南婉青百无聊赖，打神周旋谢恩。成太后再命佩兰拿两个锦缎荷包，各有十八枚金锞，一人一个给了南婉青与皇后：“昨日赏的绫罗珠翠是官礼，压岁钱是咱们家的家礼，又一年佳节新禧，平平安安，多多福。”二人才谢了恩，听得门外一声“参见陛”。昨夜宴，今晨祭礼，宣室殿定然积压诸多公务，宇文序此时踏足德明堂，不合一贯的勤勉秉。众人齐行大礼：“参见陛——”“免礼。”宇文序方换了常服，侍回禀太后与皇后凤驾造访德明堂，他便也赶了来，“参见母后。”

    成太后岂不知他的心思，揶揄：“娘儿们好好说着话，你又来什么？外那些事还不够你忙的？”宇文序：“母后亲临宣室殿，若儿臣只顾政事，疏忽侍奉，便是儿臣不孝。”“罢了罢了，”成太后命人取来一个金锞荷包，“你鼻灵，闻着压岁钱的铜臭气来了，我躲着你省几个金也不成。”“谢母后恩典。”宇文序领了荷包，人榻一左一右只有两人，皇后坐于成太后首，宇文序自然坐去南婉青那。彭正兴得了主，将椅又移近些许，宇文序这才座。成太后看在里，已是见怪不怪，佩兰却笑：“既然如此，太后娘娘也疼一疼我们，少一个是少，少十个也不多。”今日成太后心大好，当即令赏赐阁人如意金锞一个，众人齐声谢恩，佩兰又：“多谢太后娘娘，多谢陛。”成太后疑：“你这丫谢我便是，何故又谢陛？”“太后娘娘有所不知，”佩兰笑解惑，“若非陛驾到，太后娘娘不肯破费，如何舍得赏我们呢？有因有果，自是要谢陛了。”红衣娉婷，苒苒一欠，倩影婀娜。叽叽喳喳十分闹，南婉青得了悠闲，事不关己。小矮几散落数颗烤栗，裂金黄焦褐，玉指悄悄探衣袖，盘算着神不知鬼不觉摸一颗尝尝，可惜她坐得远，且不能闹大动静，始终差了一厘半寸，屡次失手。“免礼。”宇文序忽地伸手拾起栗，捻了，大大方方送去南婉青前。成太后只当又是儿献殷勤，顺势转了话：“近来饮可还好？害喜可重？”宇文序答：“饮都好，未见害喜之症。”“胎害喜不重，当真有福。怀你大哥哥那年，常常是吃一吐两，恨不能呕来。皇后第一胎也艰难，吃不饭，后来才好了些。”成太后，“她这样最好，胎象稳当，胃也好，肚里的孩准是健。”皇后应声：“是，皇贵妃好福气。”“母后所言定然不错。”宇文序恭顺回话，又捻了几颗栗，南婉青只顾着吃，颔首附和一句。成太后也唤人拿几颗烤栗，语气和善：“味如何？吃酸的辣的？”皇后默然兀坐，凤冠珠缨纹丝不动，如同雪后屋檐凝结的冰凌。宇文序：“她素来吃甜的。”“甜的也好，这些年哀家倒不能多吃甜的，总是牙酸。”成太后看着二人恩形，一阵喜一阵忧，又说了一会儿话，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