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 - 第六十九章问岐黄

    圣谕太医署制药，郑太医与同仁连夜重议医方，次日上奉承泽。取梅仁一升、辛夷一升、通草一两、溲疏三两、藁本一两、泽兰五合，研为细末，以蜂和成圆，状如大豆，饭前服二，每日三次。[1]苦味最轻，温吞服亦不费工夫，南婉青将就吃了，想着三两月不见效宇文序便知难而退。怎料难捱的却不是药，宇文序日日戌正驾临昭殿安寝，翌日卯时二刻起，生生将南婉青这只夜猫熬成了日落犯困日叽叽喳喳的白翁。郁娘防贼一般着吃，国丧未除又不可唱曲听戏，南婉青镇日无所事事，牌局打得提心吊胆，话本几近翻烂，一日三餐清汤寡，嘴里淡个鸟来。满地书卷散人榻前后，渔歌屏息收拾，不敢丝毫动作声响。南婉青斜倚榻，书册摊置膝上，睛落在白纸黑字之外，手边引枕了左右两圈银鼠，那揪不少茸。“娘娘，府局差人送来了瓜，说是新鲜摘的，未放井里，娘娘可要尝尝。”渔歌将话本收书架，浅笑开。这人的嘴又挑又馋，偏些生冷辛辣的什，清炖清蒸吃了两个月，定是一肚火。方才小女奉茶，南婉青只瞧一即动了气，是汤消散见痕，明摆着躲懒搪，罚了三日不许吃饭。[2]何况郁娘还请圣上暂且削去昭殿的零嘴份例，寒果品如寒瓜、柚、荸荠不许吃，过的荔枝、桂圆、望也不许吃。她亲自守着暑日纳凉的藏冰，添置取用必经首肯，生怕谁人为了讨南婉青心偷制冰碗。囫囵一个夏，南婉青心不快，昭殿隔几日便有人领罚，众人皆是战战兢兢。[3]南婉青淡淡“嗯”一声，大约郁娘得了她动怒的信儿，拿一个瓜来哄着消气。渔歌喜喜应了是，福告退。在自个儿地界，想吃的竟要费这般心思，拐弯抹角，声东击西。南婉青甩手掷了膝书册，“啪”一砸落地砖，哗啦啦几步远，书页翻卷狼藉。“参……参见娘娘。”桐儿怀抱一瓶紫薇屈见礼，枝繁簇簇，恍如人笑扶风。南婉青不理会，阖目平躺枕榻，一只手臂横亘前额，广袖遮面，无打采。桐儿拾起话本，先将青瓷瓶放去一旁，一张一张压平书页，打理齐整再送回小几。她不急着告退，伸脖瞧了瞧门外晃动的人影，又抱着那瓶枝繁叶茂的时令鲜，蹑手蹑脚行近人榻，弯半蹲：“娘娘，你瞧瞧——”衣襟掏一团丝帕，桐儿抖开四角，手心托着几酱黑，咸香悠悠。南婉青嗅探两，满面轻纱涟漪浮动，连忙抬手半撑起：“什么好吃的？”似乎是带了骨的禽，南婉青又凑上去闻了闻，有葱、姜、黄酒的气味，熏制或腌制，酥焦褐，引人指大动。“是风鸭的膀，”桐儿笑，只以气声言语，“我尝着盐少了些，不知娘娘如何。”[4]南婉青抓了一条嘴里，实味，油亮，三两便撕净的骨架，桐儿笑得眉弯弯，轻声劝着“慢些”。“咸淡还好，只是没有辣便少了滋味。”南婉青咂咂嘴，两手着光溜翅，转去吃两的脆骨，“哪儿来的？多些，我给你拿银两。”桐儿：“我自己的，娘娘若喜，我那儿还有整只呢，每日悄悄拿一些来给娘娘解馋。”南婉青问：“你的？如今这昭殿的吃，郁娘恨不能栓条绳守着，你哪儿去偷得一整只鸭？”桐儿：“郁姑姑禁了零嘴，大家日都不好过，有机灵的想了法求尚局的门路，只消荷包有银，不愁没有合意的吃。这鸭是上回我去办差要的，用的司膳房现有的香料，叫小女替我看着，膳房院里挂满了串，多我一只鸭也不显。”南婉青赞了声“好”，坐起四张望，不知将两条鸭翅骨藏匿何地，丢窗外终归不够稳妥。桐儿放了包着风鸭翅的手帕，又取一块帕：“过会我再拿去扔了。”“算我没有白疼你。”南婉青莞尔，撇吃尽的又拿了新的一只。闷了久一段时日，不是吃药便是白白绿绿的稀汤淡饭，她连月心烦气躁，纵使对着宇文序也甚少展颜。后众人明里暗里讥诮昭殿窝着一只不的母，南婉青多少次打算将这几个字裱上昭殿大门，好让宇文序挣开狗看清形势，莫要缘木求鱼，损人不利己。“娘娘兴就好，”桐儿蹲累了，双一弯跪坐于地，“我还藏了一些果饯，有松、生、青梅脯、樱桃煎，还有糖栗。可惜娘娘喜的糖瓜外边没有，我也不知的法。”南婉青：“糖瓜吃着琐碎招摇，不如没有的好。你那些用盒装严实了，放去我床小柜里，往后多拿吃着方便，不须剥壳吐的来。”桐儿应了是，又：“娘娘开心了，婢便求一个恩典。”“自是我掏银，岂能教你劳动更破费。”南婉青齿忙得糊，她一向费心挣钱率用钱，后仆婢皆知昭殿的差事得财又得脸。渔歌：“不是为这个，娘娘赏的还攒着许多，我是……”“我是为芝讨恩典，娘娘今日责罚，她已知错了，娘娘就饶过她一回罢。”南婉青：“我以为你是好心，却原来也是另有图谋。”“娘娘冤枉，”桐儿慌了神，起腰背跪直，“这鸭岂是一日来的，婢知娘娘这些日心里不痛快，撒一撒气，并非真心罚她，这才斗胆开。若说有图谋也是为娘娘开心，再没有别的心思。”南婉青咬着风鸭翅冷冷一哼：“你也见得我不兴了，他们一个个的还着我。”“郁姑姑说，诞育皇嗣是等大事，娘娘得了龙不只是昭殿的喜事，更是天人的喜事，让我们时刻警醒，遵行医方好生伺候。”桐儿搂臂弯凤耳瓶，一双清亮眸洒落紫薇翠叶的细碎颜，澄澈照人，“可我觉着，娘娘兴才是最要的。”南婉青又生了逗的心思：“若是我兴，一辈不生不养也就罢了？”桐儿：“是。”“倘若我老了，容颜丑陋又无无女，陛厌弃我，将我打冷，那时你跟着我受人白冷落，不果腹，捉襟见肘，你又当如何？”桐儿：“陛重娘娘，绝不会……”南婉青噗嗤一笑：“男人的喜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桐儿不由呆愣，她年纪尚小未识男女之，只听戏文翻来覆去唱着才佳人一生一世，陛与娘娘一双璧人，百年好合理所必然。十二岁的小丫低敛眉目仔细思索，再度抬眸，字字毅郑重：“我也陪着娘娘，娘娘在哪儿我在哪儿，我一辈侍奉娘娘。”“你这副舍生取义的模样，倒似我明日便大祸临。”掌心了拧着眉板起的圆脸，南婉青忍俊不禁。“娘娘……”两边脸推挤鸟喙一般尖尖撅起的嘴，半张脸落南婉青双手之间，桐儿动弹不得，只眨了眨睛。“鸭翅很好，我看着你的面饶过她，只罚今日不许吃饭便罢了。”南婉青放开手，“你也记着回多放辣，有椒、胡椒、椒，你问一问，司膳房的人都认得。”桐儿笑：“记了。”“你这手艺藏得严实，何时学来的？”南婉青拿起末余一只翅条，随问。“回娘娘的话，是同阿娘学的。”桐儿沉些时，“阿娘手艺好，她曾是大家的厨娘，也接一些红白喜事的活计，间歇得来半条鸭一只，便抹上盐挂着晾，说是风。这一挂能吃很时日，大节的饭桌上才有一小碗，那时可想着过节了。”“还有六弟生辰，阿娘切了，只许他吃，三十晚上也是他和阿爷吃。我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