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泉句

    《侍宴秋狝应制》

    扬晓翼太平天，

    囿苑唐有象全。

    月漫林开罗万乘，

    旌飞猎合纳三玄。

    文功武治陈朱阙，

    瑞兽珍禽列盛筵。

    明主宸驾青骢勇，

    圣朝率服二千年。[1]

    规矩的应制诗，张罗一回宴席便能收上一百首，南婉青掩卷，书封述圣集三字不知自何人手笔，端正平直，也值得你急慌慌拿来与我瞧？

    《述圣集》，收录文人臣随侍圣驾的诗赋集,尽是阿谀奉承、歌功颂德的话。

    渔歌：娘娘可不知外的人传成什么样。

    方才南婉青正看桐儿喂兔，渔歌风风火火闯来，扑通一声跪了，捧上一册书，说是了十分了不得的大事。

    什么样？

    渔歌努努嘴：娘娘且看第一首是谁写的罢！

    书页哗哗轻响，翻过冗的序言，指尖顺着界行漫不经心去。

    《侍宴秋狝应制》，修仪赵氏。

    赵文龄？

    这倒是蹊跷，多人合编的总集开篇向来有讲究，不是官重臣便是名士大儒，后妃笔墨收其已是难得，竟还放在第一篇。

    婢不识字，看不什么儿来，只知那句犯了娘娘名讳的，外都说是暗骂娘娘的话，篝火宴不知礼数与陛同席渔歌抬打量南婉青作何神，言又止。

    明主宸驾青骢勇。

    还说，还说渔歌咬咬牙，天车驾，娘娘僭越同乘，缠着陛白、白日宣

    渔歌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全，桐儿问：宣个甚么？

    白日宣，南婉青心了然。

    桐儿瞅着渔歌，实在不明白曾经娘娘说话也敢的渔歌，如何变成这般谨小慎微的模样。

    昨日天人骂我贱人三百四十回，妖妃一百一十六回，狐媚七百二十一回。南婉青合上《述圣集》，随手抛去案几，拈起绢帕拭了拭手，果真计较，一百年也算不完，日还过不过了？

    渔歌不料南婉青如此反应，一时呆愣。

    南婉青又：况且她也未必有那个意思，不过是酸腐文臣竖起来的靶，一个个得猴儿似的，想留死谏的好名声，却又比谁都惜命，躲在人家小姑娘的诗文后忧国忧民，也不害臊。

    编书人揣着挑拨的心思，如今赵家风正劲，借用赵文龄诗作暗讽南婉青，料定这位宸妃娘娘倚仗圣里不得沙，必会大闹一场。

    飞短，从来越闹越难堪。

    桐儿满面凝重，不自觉放怀小兔，听得神。

    南婉青看她乎乎的小圆脸皱成一团，哑然失笑：今日日这样好，也该去看看，没得我带你们来骊山一趟，界也不曾开。

    前些日桐儿说好好学本事，陪我打球，今日先教会你骑，日后便能我的副手了。南婉青说着便站起，携起桐儿一只手。

    球！桐儿双一亮，蹦蹦的，喜得忘了谢恩。

    渔歌蹙眉：娘娘

    人传令摆驾西苑毬场，素手牵起桐儿，皓腕一对铃清音细碎，南婉青转对渔歌说：你若愿跪着便跪罢，我与桐儿先行一步了。

    骊山行西苑，收置车驾匹之，帷幕隔开六方毬场，以供击鞠、捶、木等游乐所用，平整开阔，连通外的金明门亦坐落于此。[2]

    不成不成娘娘，我怕桐儿抱小驹的颈，不肯撒手，圆圆的鹿溢一片泪，委屈又可怜。

    不怕，你坐稳了，再把夹，前有人替你牵着。南婉青摇了摇扣桐儿后肘的手，我也牢牢拽着你。

    桐儿愈发抱了双臂，我不一声嚷得比一声。

    渔歌在一旁笑：娘娘不必费心，她打球得去阎王爷那儿重投一胎，生三只手。两只手抱着，才能空一只手拿杆。

    虽说心有气，渔歌哼地撩起裙，仍是随南婉青来了东苑，只是不痛快，话也尖利三分。

    桐儿了鼻，生生憋回泪。

    南婉青：你仔细了，站着说话不腰疼。

    还真不腰疼，渔歌愈发得意，烂泥糊不上墙，桐儿骑不好

    我桐儿才哭半声，只听栏外鸣锣击鼓，排山倒海的气势，倒衬得一连串陛驾到、闲人闪避的呼喝多余起来。

    陛回了，娘娘不去看看么？桐儿瘪瘪嘴，说得可怜兮兮，一刻也不愿留在背上。

    两指弯曲并拢，南婉青敲上桐儿的脑袋：陛回与你有什么系，撒开你的手，支起你的腰。

    桐儿呜呜咽咽：娘娘

    陛驾到

    骏通雪白略无杂，四蹄矫健，来人玄衣鹤氅，衣袍迎风猎猎，宛若玄鸟张开一双羽翼。

    今日怎么得空来？宇文序翻，扯开鹤氅系带，转手扔去侍从怀。

    里仍是狩猎的骑装，听闻宸妃仪驾在东苑，衣裳也不及换便赶了过来。

    参见陛，陛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连忙见礼。

    趁着南婉青分心的当，桐儿一歪鞍，摇摇晃晃跑几步远，请了个慢半拍的安。

    我教桐儿骑，你来什么。南婉青拉不住，让人跑了，自然没好气，错全算在宇文序上。

    她甚少穿窄袖翻领的胡服，革带束杨柳腰，如瀑的乌发拧成几辫，盘结脑后，一四角缀有铃铛的方帽，光洁的额，鼻目，活脱脱一个趾气扬的胡人小姑娘。

    宇文序见她张牙舞爪的模样，不由取笑：来看对弹琴。

    南婉青气不打一来，才要回嘴，桐儿却：启禀陛，可比好骑多了。

    泪鼻涕挂在脸上，许久忘了，桐儿隐隐约约听到一个，估摸着说的是自己，虽不解话之意，还是答了话。

    众人哈哈笑起来。

    南婉青有意冷着脸，扑哧一声，也掌不住笑开。

    罢了罢了，我是教不好了。南婉青丢开缰绳，招来端茶的人，捧起一盏茶，才掀了盖，宇文序伸手过来。

    柔荑瓷盏一并拢男宽厚的掌心，宇文序将茗茶夺去边，一饮而尽。

    [1]谢好友哭哭生替赵文龄小写的应制诗，诗句解析稍后放在微博@不见安也，兴趣的小可可以康康。

    [2]击鞠：即打球，游戏者乘坐上击球，网得筹，规定时间得筹最多的一方获胜。

    捶：我国古代以球杖击球的一运动，类似现代的尔夫球。

    木：又名十五球，游戏者以木球撞击十五笋型立，产生于唐代，类似现代的保龄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