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将计

    酉月辛巳，望仙台宴赏英，贺才人许氏六甲之喜。

    书帖落款，万寿太后凤印。

    以宣室殿为轴线，望仙台与昭殿隔着半山翠竹分东西，行过九曲回廊，便是成太后挑细选的赏之地。

    今年秋养了新颜，是什么样的？步辇金丝帐，垂莺语凉。

    南婉青久坐无聊，恹恹一问。

    她本不去成太后搭好的戏台，只是那鸢喜鹊尾翎着实古怪，何人手笔，存的什么心思，总要探明究竟。

    一行人浩浩，前有二侍清，六婢女持香炉导引，步辇之后，人执扇相从，偏扇、团扇、方扇，杂而不，尤以四柄雉尾扇最为惹。

    后仪仗，唯有皇后与四妃可用雉尾扇，皇后用八，四妃用一。如同七尾凤冠添缀的红宝石，这四柄雉尾扇亦是宇文序金玉言的例外。[1]

    仆婢二三十，但闻步履窸窣。

    渔歌随侍辇，答：是二乔。

    二乔？灵芝玉如意置于膝，玉指尖尖，挲柄一串金银果，不是牡丹的品样么？

    牡丹珍品洛锦，一朵开紫红与浅粉两，望之如并双，文人冠以二乔雅号，因用典贴切渐渐叫开，本名倒落了风。

    绿、墨古时候就有了，单这一片再翻不什么风浪，只好照着牡丹养一株二才是新奇。渔歌。

    南婉青颔首：儿养得讨巧，名儿也取得讨巧。

    渔歌掩笑：听人说那儿一半金黄一半赤红，似金泼了一盆狗血，诨名狗血，可算不得好看。

    你们这些人的嘴最是刻薄。南婉青不由莞尔，取得太过直白，未有言外之意，不好。原先二乔亦是诨名，只是风雅致夺了正位，理说这也该用一用典。

    渔歌：请娘娘赐教。

    半面妆。玉如意轻叩步辇扶手，一声脆响。

    渔歌不解：这是什么典故？

    南朝梁元帝嫔妃徐氏，每每面见元帝，仅仅抹了半张脸的脂粉，嘲元帝独之态。

    徐妃胆恁大，竟不怕杀？渔歌止不住摇首，婢蠢笨，品不好来。

    南婉青檀微启，正要明这位作半面妆的徐妃，亦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主人公。

    昭殿那位的肚也忒不争气！

    可不是！听说那许才人一回便有了，真是好福气！

    前者声尖，后者气稳，回廊转角二人谈阔论，生怕往来人听不清楚。

    声尖那人：当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旁人求也求不来。往后吃香的喝辣的，半辈都不用愁。

    怎生人家的命这样好，你我一把老骨，还得在这儿担喂蚊。

    若说命好，那位也不赖，一只不的母还能被成凤凰嗓音尖细，啧啧两声，尽在不言。

    你不能这样看，底气沉稳，阅尽世事一般的语重心，你别看那位风无二，五年了，占着茅坑不拉屎，总有栽去的一日。

    竟是这样？

    我见多了，你呀，还是时日短。

    嬷嬷见多识广，烦劳替本看看，哪一日会栽去。

    游廊黛瓦，粉墙拓郁离，卷竹影绿。

    玉面桃，月门一青碧影，不逊漫山苍翠半分亭亭。

    两个年纪约莫四五十的婆，衣衫是使婢的样式，一人靠墙饮，一人坐地扇风，都止了动作，齐齐看来，惊得说不话。

    渔歌厉声呵斥：这是宸妃娘娘，规矩学都到狗肚里了？还不快快跪！

    青衣人嫣然一笑，温婉大方，略无怪罪之意。

    二人却如撞了鬼，唰地一失了血，沁满豆大的汗珠。手也不知往何放，噔噔噔嗑起来，翻来覆去说着娘娘金安、娘娘饶命，又是见礼又是求饶，哪还有适才手通天、能说会的模样。

    谁说的不的母？言语轻柔，一如光懒困。

    年纪稍大的婆当即直起，指了侧人：是她这烂嘴的胡说八，娘娘饶命，与婢万万没有系。

    急之依然字正腔圆，气十足。

    另一人不敢辩驳，只尖着嗓一声又一声地唤娘娘饶命。

    原是这样南婉青眉目舒展，了，状似恍然大悟，都给我住了，拖走。

    回廊尽便是望仙台，九曲之最末一曲斜太池，工匠于此修筑榭，名曰一镜芳香，三面临，四面开阔，最宜赏荷纳凉。

    本最后问一回，就着红釉茶盏开缕缕气，南婉青饮了三四，慢条斯理，谁说的不的母。

    榭备有茶心，以便贵人经行游赏之余一，垫一垫肚。

    两个使婆都堵了嘴，五大绑，独留颈尚可转动。稍老妇人唔唔叫，使尽浑气力扭过，朝另一人挤眉努嘴，白都要翻过去。

    榭残荷，哭声凄恻。

    娘娘，东西取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林快步走来一人，正是渔歌，手里不知攥着什么件儿。

    雪白圆，小了拳一圈。

    一枚。

    南婉青笑把玩，左手晃过右手，怎么也看不够。

    跪二人虽不明南婉青此举何意，却也听闻不少这位宸妃娘娘的荒唐事，禁不住抖如筛糠。

    你，过来。南婉青纤指所示，那名恨不能上窜的老妇，松开她手腕的绳。

    多谢娘娘恩典，多谢娘娘恩典！老妇扯开布条，一步一叩首，膝行至南婉青脚边，哭得上气不接气。

    南婉青只笑：你觉着她那番话是对是错？

    错，大错特错，错到姥姥家里！

    怎料南婉青脸一沉：来人，掌嘴。

    早有臂膀壮的侍垂手一侧，静待召唤，听得南婉青令，连忙卷起衣袖赶上来，一人住老妇的肩，一人左右开弓，啪啪啪脆响亮，厚棉被一般闷住了哭声。

    如此十来，那老妇被打得冒金星，双颊起老，唾混杂血丝糊了半张脸，不知是打的还是不慎咬的。

    南婉青蹙着眉又问：你觉着她那番话是对是错？

    错了错了，婢知错。老妇齿不清，脸上火辣辣地疼，一面磕一面哭嚎，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南婉青冷声吩咐：掌嘴。

    两边又打了十来，侍松开手，老妇便如烂泥倒地，磕的力气也使不。

    南婉青问了第三回：你觉着她那番话是对是错？

    耳嗡嗡鸣，前朱开开合合，老妇虽听不真切，也知问的什么话。

    对对的？迟疑开。

    前人可算换了笑颜，语调也轻快几分：我也觉着很对。

    本是堂堂正正的人，如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