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挽星河叁（三星福利）

    上京东南隅，行商坐贾人熙攘，曲江星汉夜光。

    一百零八坊，东西二市，上京城大抵沿袭东楚坊市规划，只是相较东楚初年森严的法令，而今夜禁半废，坊买卖自由，不过得坊市之形而已。[1]

    店家，取两盒冰月饼来。

    王五正伏在柜上算账目，留着几分心神看顾店面，耳听此言，当即抬了堆笑的一张脸：客官是要哪几样？

    来人玄青衣袍，玉冠博带，腰间一枚赤金麒麟，丰神俊朗，宇不凡。

    王五这家糕饼铺经营多年，面朝曲江池，坐落十字街，修政坊买卖最好的地界。年年上元上巳，七夕秋，迎来送往的，他早练一副火金睛，单看衣装打扮，便知此人来不小，必是位非富即贵的主儿，连忙搁了笔走上前去。

    檐松木名签，悬着红丝绳，宇文序扫过几，问：最好是哪一样？

    王五一听便来了神：最好是叫五团的，以桂、玫瑰、茉莉五样香为馅，清香，甜而不腻；外裹冰，雕作团样式，神形皆备。再上这剔红梅盒[2]

    说着捧一个红彤彤的盖盒，当一幅嫦娥奔月图，本是凄凉两地分，衬上刺目的红，莫名喜庆。

    当真是又好吃又好看！似有戏班的吆喝底，一番话说得抑扬顿挫，慷慨激昂，教人没有不买的理。

    宇文序：那就是它罢。

    月饼却是次要，一个剔红盒便赚得十份糕的钱，王五眉开笑，张了张，才要问包上几份，陡然一声呵

    怎么是鲜馅儿的？

    王五细一分辨，正自门前朱紫幄车。

    宇文序回看去，车上之人接着又：凭什么是鲜？偏不要鲜。

    珠缨紫幕，密不透风，不见说话人影，三言两语，倒见十足十的骄纵。

    小娘脾气大，不能惯着，降一降，没得日后蹬鼻上脸，闹反了天。王五生怕断了财路，使了激将法，旁的也就罢了，总不能这一小事也不得主。

    宇文序听在耳，未置可否，只问：那吃些什么？

    王五脸上笑得殷勤，心里悄悄骂了一通。

    哗啦一声，素手掀开帘幕，满袖香风。

    仆从往车后抱来脚凳，南婉青却等不及，提着裙摆自了来，茜影委地，撞宇文序怀。

    不肯好好走，崴了脚又是谁疼？宇文序赶得及，三两步过来，正好扶稳人。

    沉了声，冷了脸，想是当真动了气。

    侍女手忙脚系上面纱，只留一双翦秋瞳，波光转，宛若曲江澄澈。

    你心疼。

    毫无知错之意。

    若是宇文序教训的话才到嘴边，南婉青一把推开。

    还有什么样的冰月饼？

    薄纱素白似轻烟一抹，人如隔云端，袅袅天上来。[3]

    王五早已看呆。

    半晌不回话，南婉青失了耐，语气也狠厉几分：还有什么样的冰月饼？

    有有有有、都有，都有。王五一时间分不清东西南北，答得语无次。

    人的也有？

    有，有的。猛地回过神来，王五摇得拨浪鼓一般，没没有，没有，这、这没有。

    南婉青见他如此，添了许多不放心：换一家罢，他这样呆呆傻傻的，糖和盐能否分清还是两说。

    曲江畔熟铺寥寥，再寻另一家，只怕不剩多少游玩的时辰。宇文序。

    早先秋宴散，南婉青闷了一肚闲气。摘星楼一路至昭殿，肩舆宽敞，容得她背过，话也不同宇文序说几句。

    宇文序知她心不痛快，思来想去，想一个微服的法。上京百戏千灯不夜城，总比红墙之新奇有趣，四转转，权当散心。

    十分想去的倒也没有，还是先寻了月饼，边走边看，也是游赏了。南婉青。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要再寻别家，王五这才缓过神，一叠声的留步唤去，找回了三魂七魄：本店还有红豆馅、芝麻馅、板栗馅，五仁莲蓉咸黄，夫人喜哪几样？

    南婉青不料他乍然伶俐，竹筒倒豆噼里啪啦倒一堆话，唬了一。

    秋团圆节，曲江风光最好。传说河神此夜人间，成全世人心愿。王五嘴愈发利索，可惜河神睛不好，只能看到明亮的件儿，于是有了河灯许愿的风俗。不拘什么样式，燃了蜡烛，放一张许愿的笺。越是明亮巧的灯，越是有机会被河神选，得以实现。夫人不知何去，便往河湾一带走走，许愿也好，赏灯也好，皆是一年一遇的盛事。

    南婉青睛一亮，有了新的主意。

    这个好，我想看这个。

    笑得眉新月两弯弯，总算有了好脸，宇文序岂会不答应。

    南婉青随几样馅料，也不王五如何喜滋滋地置办，拽着宇文序上了车。

    待会儿买一条小船罢？河灯浮，陆上比不过江上好。

    宇文序：原以为最该想着河灯哪买，怎的先买起了船？

    话音未落，沉璧打了帘来，一手托着三四个剔红盒，一手拎一盏蜀锦灯：这灯是店家死活来的，说是颜与夫人衣裙相衬，若非在夫人手，终究埋没了。

    缫丝须不须白，越罗蜀锦金粟尺。[4]

    诗人并未明写蜀锦贵重，只需以镶嵌金粟的尺丈量。

    一寸锦便是一寸金。

    俗话说无商不，这位店家倒是大方。沉璧

    南婉青心了然，只咬着月饼笑，不忘揶揄：可见你白费心，这不是说曹，灯便到了。

    宇文序冷声：无事献殷勤，非即盗。

    黄渠由终南山义谷而，自南向北曲江池。

    当心脚，莫要落了。宇文序手持竹篙，盯船左顾右盼的纤瘦影，仿佛稍有遗漏，便如晚照溶解夜之。

    不知她打的什么歪主意，挑了小小一叶舟，不许人跟着，只让宇文序亲手撑船，惊得侍从掉了一地。

    宇文序默然接过船桨，众人才捡起的又掉一地。

    皓月当空，一江灯火一河星。

    南婉青应了一声哎，一歪，似是，宇文序疾手快，臂揽上腰肢，一把将人搂怀。

    烛火明灭，滴淅沥。

    南婉青毫发无伤，手上一盏方形河灯，四面写了朱红的福字。

    何时换了四方的河灯？宇文序不解，那蜀锦灯分明还在边上。

    南婉青手捧灯盏，东翻翻西找找，里里外外寻了个遍，答得自然而然：这河灯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

    纱罩泛黄，指尖勾一张大红笺。

    不错，南婉青，但河灯是不是我的，与我看不看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