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姹紫

    两名壮妇人走上前来，一人拎起一边膀，将秦宝林架了去。

    鞋袜衣裙拖一痕，横穿大半个厅堂，疏密相间，像一条孱弱的小蛇，弯弯曲曲，勒得成太后心透不过气。

    寄予厚望的杀棋，只一步便让人将了军。

    “母后才好些，不宜久立。”右手惯于挽弓提笔，修有力，扶上成太后臂弯，双发直的老妇人愣愣回神，顺着宇文序的牵引落座。

    众嫔妃归席，瞧着一大戏似是唱到尾声，也不敢妄断言，打起十二分的神规矩起来，只怕祸有殃及。

    寂寂无声。

    “正是这个理，御医可说了，太后娘娘骨还是虚，须得仔细将养。”女浅笑嫣然，搀起成太后另一侧。

    一双手白白净净，空空挂着一对翡翠镯，宛若无边夜凄凄独放的昙。

    万寿掌事女官，佩兰。

    佩兰本姓章，原非婢，乃是成太后母家一位正经嫡女，父母早逝，成太后怜她孤弱，自小接到靖远侯府养着。她也不端表小的架，日日侍奉成太后衣起居，倒比侍女尽心尽力，早在雍城便是成太后边最为合意之人。

    宇文序并未怪罪，略略扫一，接着说：“月前寿宴未能依时大办，只请了僧侣诵经祈福，如今正当好好一场。”

    六月廿三本是成太后五十五大寿，因病了许多时日，七月底才渐有好转，这寿宴也便搁置来，且待与团圆节贺一个双喜临门。

    成太后：“哀家一把老骨，成日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响的，烦劳陛费心。”

    气的客气，虚的虚心。

    宇文序也不究，成太后其人，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虽说脾气直了些，却是难得的坦率。

    文函明黄，以极细的金线勾勒团龙纹饰，宇文序自彭正兴手接过，奉去成太后前。

    上书：鼎州成氏，晋卫国公，增赐邑一千。[1]

    成太后惊得合不拢嘴。

    当年成家只得了一个郡公的封赏，正二品，被人压一。成太后兼施，好话歹话说尽，仍不得转圜圣意。

    “这……”底霾一扫而空，成太后容光焕发，哪还顾得上什么秦宝林、苏宝林。

    《世族志》初稿已定，宇文家名列一等——也独有这一个一等。

    余二三等便随着白继禺、孙鸿远胡排去。成家到底没能册，南家却沾了党争的光，挂了末等之名。

    “母后沾沾喜气。”

    佩兰率先福：“恭喜太后娘娘。”

    皇后与一众未能观览文书的嫔妃不明所以，直至彭正兴声宣了“鼎州成氏，晋封卫国公”，众人才起同贺恭喜。

    “谢陛……”角眉梢，一簇簇的喜，成太后撑起扶手便要谢恩，却被宇文序止住动作。

    “逢五逢十俱是要大办的好日，宸妃今日前来，也是心挑了贺礼。”宇文序话锋一转，说起南婉青。

    成太后脸有一瞬僵。

    只是成家终究了爵位，还添了封邑，成太后打心里兴，也乐得依着宇文序心意，笑问了“是何”。

    “啪啪”两声，彭正兴连击两掌，门外四人步匀净，抬着一尊杨柳观音了正厅。[2]

    玉观音并非罕见奇珍，成太后大失所望，因着敬重佛法，面上难得不鄙夷。

    白玉净瓶，一枝杨柳青翠滴，栩栩如生。

    “若以白玉雕琢，形似而神不似，倒不如了新鲜杨柳，有生气，难为她的巧心思。”成太后没话找话，夸得牵。

    东阁更衣之，南婉青懒懒打了个呵欠。右手后两指的指甲断了一半，所幸未曾伤及，只是半不，看得人心烦，便命侍女一并剪了。

    她尚不知已为成太后挑了寿辰贺礼，也不知一向针锋相对的成太后，绞尽脑夸了一句“巧心思”。

    “母后再看看。”宇文序。

    成太后敛了喜，眉间蹙着疑惑。

    不知哪位妃嫔“呀”了一声，奇：“这杨柳枝竟是碧玉雕就，只是如何放白玉瓶？”

    “菩萨坐的莲台，尖儿泛着淡淡粉，是我了么？”

    “你们可见菩萨后金的佛光……”

    成太后双昏，但见影影绰绰一团素白形，耳听席议论，大为震动，搀着佩兰的手径直了台。

    白玉观音，翠玉杨柳，黄玉光相，桃玉莲台。

    一四，浑无拼接裂痕，巧夺天工。

    “当初玉石商人开杂石料，已好此行赔尽的打算。半途偶遇化缘的僧人，他为积善缘施舍钱财，可巧那僧人是位镂雕行家，便就着杂走向雕一尊四观音，以报恩德。”

    宇文序信步而至，娓娓其后原由。

    玉是好玉，故事是好故事。

    成太后连连“好”，想必很是喜。

    至于这观音像是何人所赠，她的亲生儿，或是她亲儿托言的南婉青，倒不是首要探究的疑虑。

    “臣妾不如宸妃心思巧，只会些蠢笨功夫，母后莫要嫌弃。”皇后起，命侍女献上贺礼。

    人搬上三四箱书册，缃宝相书封，齐齐整整，不知里为何。

    成太后翻开一册，大略看几，已认是《无量寿经》。

    皇后解释：“慧远大师曾有‘四十八愿’一说，臣妾不才，未能领悟透彻，只想手抄经文四十八遍，为母后积累福泽，求一个寿康健。”[3]

    虽说《无量寿经》全文二卷，不到两万字，但亲手抄录四十八遍，层层堆积摆了三四箱奁，着实震撼人心。

    “辛苦皇后。”成太后百集，不觉柔了声音，“方才哀家看你乌青，想是后事务繁忙，夜还需抄录经书，不得歇息。你的心意哀家明白，往后莫要熬太晚，伤了本。”

    宇文序也：“保重。”

    双颊掠上一片红云，皇后低低应了声“是”。

    骨相端正，恰合三五，双眉细而，鼻尖圆钝，是大气典雅的容貌。她不常笑，时刻守着皇后的份，更是从未在众人面前笑得羞赧憨。

    贤、良、淑、德四妃依次献礼，不过是些寻常金银玉，此不表。

    “这是什么件儿，哀家如何看不明白？”

    薄木条心打孔，穿一细绳，宛如一抓大的签文，其上鬼画符般密密麻麻，又似粘一片死状各异的蚊，总不知在说些什么。

    宇文序：“是梵文。”

    “陛圣明，确是梵文。”

    鹅脸均匀圆，鼻梁却得过分，走势凌厉，眉心以朱砂绘一朵红芍药，如此妖艳的颜，压不住通书卷气。

    赵文龄，赵修仪。

    颍川赵氏，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