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死亡

    茜退缩了。

    她不敢。

    她这半生，遇到太多次死亡，有她亲人的，有她朋友的，甚至还她自己的。

    所以她害怕了。

    她知死亡意味着什么，真是因为知，所以她退缩。

    她摇了摇，声音格外的颤抖，但她仍然定地说：我不要。

    她挣开楼鸢的手，重复了一遍：我不要。

    楼鸢注意到她刹那的分神，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她也注意到了朝她们飞奔而来的时寒枝，她有些怅然，问：是因为她吗？时寒枝？

    你知的，像她这样的人，不会有真心。

    楼鸢雾沉沉的盯在茜颤抖的上，她说：茜茜，你别忘了，你走到今天，她的父亲功不可没。

    可是他也已经付了代价，茜说：她的父亲已经在监狱里了，你帮我的，不是么？

    她和她父亲没什么不同。楼鸢替她把被风的发丝拨到耳后，说：她和我们是一类人。

    茜：我知。

    楼鸢忽然不知说些什么了，她笑了一。

    她大了，有真正的人了，这很好。楼鸢最后看了她一，她的神里没有掺杂任何望，茜从未见过她这轻松快活的表来，像是得到了解脱一样。楼鸢的轻轻碰了一她额，短暂的亲吻过后，她说：你要记得我。

    她心里走灯过，回忆起自己算不上圆满的人生。幼年时她也过英俊的骑士、怜惜过玫瑰上未晞的晨、在盛夏夜的寂静园里反复读古代诗人的辉煌诗篇，着一切天真少女的梦，可这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她的人生在她被父母卖给薛瀚的时候迎来了崩塌，她曾过的一切好正如玻璃园一样破碎在她面前。而现在，她终于迎来了解脱。

    她注视着茜苍白的脸，向后一仰，转瞬间就跌落了黑黢黢的木丛里。

    茜徒劳地想要抓着她的手，被猎猎雪风一，她也摇摇坠。

    茜！时寒枝叫住她，迅速拽住了她的胳膊，把她从的泥砖上拉来。

    茜浑都是冷的，跟冰块一样，时寒枝脱大衣披在她肩上，从袋里掏手机冷静地报警、叫救护车。

    时寒枝，我害怕。她揪着时寒枝的衣领，在熟悉的怀里，她终于哭了来。

    时寒枝说不安的话来，她轻拍茜的肩膀，把她箍在怀里，试图传递她些许温。

    她能说什么？她又该说什么？她心里忽然有一难以言喻的大的悲哀。她的人，怀着她的孩，她为她不惜放弃到手的利益选择离婚，她为了她四奔走、甚至去求多年不见的母亲帮她平息她事业上的危机，可她呢？却想要和另一个女人一起死。

    她想：她又算什么呢？

    茜在医院了一个简单的检查，肚里的孩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茜呆呆地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和她吃撑了时候没什么两样，神奇的是，里面居然育了一个小小的人。

    时寒枝去跟警察笔录了，茜一个人坐在医院的椅上，她面容憔悴，今天这一天她经历了太多，足以让她消化很久。

    她想上去看看被抬手术室的楼鸢，不知她的手术室外，有没有人在守候着。但她踌躇了，她不知自己该不该上去，她害怕医生走来通知她噩耗，也害怕自己倒在手术室门外。

    正好鱼芷来了，她从电话里说有东西要给茜，说是从她信箱里发现的。

    茜接过鱼芷手里的一沓纸，她的嗅到附着于上面的涸鲜血的味，虽然淡，却足够让她到不安。

    不要打开。有声音这么说。

    跟着骨灰盒一起送来的。

    茜，是秦医生吗？她去世了吗？鱼芷惴惴不安，问。

    茜张了张嘴，她无力的，：是啊，是她。

    鱼芷地说：节哀。

    茜苦笑，她打开手里的信封，从里面拿一沓纸来。

    她数了数，约莫有十三封信。

    她的手颤抖着，几乎要拿不住薄薄的信纸。

    秦白焉在信里说，她染上了这里的瘟疫。

    茜脑迷迷糊糊的，她想，瘟疫是什么？还有治不好的病吗？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在第一封信的末尾，秦白焉写。

    茜回想起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一也不浪漫温馨，她竖起浑的刺对着秦白焉，她甚至抛了她，连她的话都没有听完。

    在信里，秦白焉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她说要多穿衣服，不然发烧了没人照顾你、冰箱里的酱菜要过期了，要及时扔掉、赚了钱给自己，小雨她们有政府的补贴的仿佛她们之间从未有过争吵，不，只是茜自己单方面的无理取闹，秦白焉向来纵容她，只是茜在发脾气而已。

    秦白焉还说：对不起，茜茜。

    茜想：她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她什么也没有错，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有很多事我早就应该告诉你的，但我不知怎么说。茜茜，我对你的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她为什么要告诉茜她的过去？茜想起她在东园的那一个傍晚，她忽然醒悟，秦白焉是在求她，她想求她留自己。

    她提到简灵，提到她的过往，其实她本不想说这些，她铺垫了这么多，只是想告诉茜，那都是过去的我了，而现在，我你，让我留吧。

    秦白焉的信仰不再是成为神，她想她。

    她的理想再也不是成为救世主，不是用她微薄的力量拯救芸芸苍生，不是把姓名悬在功德碑上，而是俗而又俗的，陪伴在茜边，就这么柴米油盐过着无聊的一生。

    所以她死在了非洲，她的心本就不在那里，她一也不想去那里救世主，但茜没有给她回应，她也没有勇气踏第一步。

    茜静静地看完剩所有的信，里面大多是对她絮絮叨叨的叮嘱，直到信的最后，秦白焉才提了一句自己，她说：你不要难过，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我早就为这一天好准备了。

    直到最后，她还在宽茜。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茜清楚的知，她是想活去的。

    她不该死的，不该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死在非洲，骨灰被装在一个小盒里运回来，茜甚至不知她死之前的模样，不知她瘦了没有，有没有好好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