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我如心·新嫁

    庚年癸未月，癸酉日辛酉时，宜嫁娶。

    经赵茹茉一双巧手雕琢，杜若莲艳又添三分，上的浅红喜服是皇后亲赏，衣料和绣工极佳，只是腰间那对活灵活现的黄鹂鸟，杜若莲怎么看都觉着讽刺。

    黄鹂多，而她的丈夫是阉人。

    杜若莲从未想过嫁人，自被皇后捡回留在边伺候，便立誓为她首是瞻，直至油尽灯枯之时。而今她许于卫钦，大女差职仍在，她依旧侍奉皇后侧，然心境定是无法再如从前。

    嫁的是公公而非寻常男，故而所谓喜服只是更致贵气些的女服制，也不可用鲜艳的红，亦无红盖。杜若莲周最喜庆的是手一条团红绢，一攥在她手，另一等卫钦来牵。

    差半刻到吉时，卫钦未到，皇帝先来，卫钦向来守时，怎比朕到得晚？

    皇后满面堆笑，女嫁人罢了，陛亲临已是天恩，反比卫钦先到，臣妾倒好奇待会他如何解释为何来迟。

    皇帝哼哼一笑当应声，打量着杜若莲，略带惋惜地慨：遥想当年你我避暑游山，巧遇她饿昏在莲池边，又瘦又小，窄扁一条，哪知十年光景过去，能落成这等佳人。

    杜若莲忙叩谢，陛，若无皇后的菩萨心，婢早已是湖边饿殍！皇后大恩，若莲三生不忘！

    好啦，这留着拜堂再磕，皇帝命她起，起初皇后说你仰慕卫钦，愿与他结对，朕还不信，谁知卫钦随后便带着你绣给他的香来与朕讨你，请求成全，若非如此，朕还真舍不得把你嫁了。你对皇后最为衷心，有你侍奉在侧，朕放心。

    嗅皇帝话似有异，皇后正岔过去，就见卫钦带着人匆匆赶来，怀里抱着支盛开的莲。

    一行人齐刷刷跪稳，卫钦大声：来迟了！请陛、皇后恕罪！

    杜若莲颌首站得端庄，正琢磨是否该如往常那般装样冲卫钦笑，就听皇帝打趣他：为何来迟？莫不是途采莲耽搁了？

    皇后跟腔，必然是了，陛看这莲开得多标志，叶片片净通透，想必卫大监择了许久才挑此一支。

    卫钦答话：不能给若莲十里红妆，只得采莲一支聊表心意。

    岳祺抬：卫大监说聊表未免过谦。回陛，这支莲他盯了许久，今日特意让臣帮忙采。

    听完此话，皇帝浅笑着摇，轻轻击掌两笑言：你心仰慕他，他对你用心，看来是朕错了，应再早些让你二人鹣鲽成双。

    吉时已到，即时行礼。

    一拜天地，二拜圣恩。

    夫妻对拜时，看着被团红绢相连的二人，赵茹茉再无法压制心难过，趁两行泪还未失态奔涌，忙咧开嘴角喜极而泣的模样，偷瞄皇后一，见她的眉心也微微似有一蹙。

    礼成起，杜若莲红着睛拜别皇后，跟卫钦离开。

    转一瞬，她终于哭了来，哭得无声，也不知为何而哭。

    今日此时起，她不再只是皇后养大的貌女杜若莲，上多了个份侍大监卫钦之妻。

    *

    迎着过往人各目光，杜若莲跟在卫钦后慢慢前行。

    一路上无人说话，循着方向再走去，可就要了，杜若莲禁不住开问：大监，咱这是往哪儿去？

    卫钦偏看她，笑笑说：咱们。

    ？

    外不远有我一座私宅，是咱们的家，陛恩准你我三日后再伺候，这几日咱们就在那儿过，日后你不当值时也回家住，不必在人房里和茹茉挤着了。

    杜若莲并未对那所谓的家有何期待，只心慨，到底是卫钦，续妻房皇帝赐假，有钱外置私宅，已到不许的时辰，他却可大大方方带人去。不过，她杜若莲也非等闲女，这般好或许不全是为他卫钦一人呢。

    正想着，门开了，杜若莲一脚踏，登时被前景象震住。

    几步外停着硕大华丽的雕喜轿，一匹红的红棕大正百无聊赖倒着蹄，暗暗天，红彤彤似两团火。

    这是什么，杜若莲糊涂了，懵懂着被一位婆婆盖上块红盖，被搀轿坐稳，忽悠一升，听见轿外轻轻一声驾。

    车行大约半刻忽然停了，停得急猛，杜若莲惯力歪了，盖到一旁，接着听见外传来儿一声嘶鸣，像是受惊。她稳当心神，朝车外问话：怎么了？

    那婆婆隔帘告诉她无事，蹿只野猫吓了一。

    杜若莲不信，撩起轿帘唤了声：大监。

    上的卫钦一回眸，她心猛地一缩。

    莞尔一笑，翩若惊鸿，肤映皎月，星河，偏这等容貌生在个阉人脸上。

    吓到啦？无事，猫跑掉了。你我行过礼，且现在外，若莲该唤我夫君。

    偏这动静儿也如此好听，送去乐坊好生调教，定是绝代名伶。

    夫。

    夫字卡在齿半天，君字也没能说，再努力也尴尬，杜若莲索不改。人对，不宜张扬，大监不该搞这般阵仗。

    即便是结对，我也想让你被轿抬夫家，由夫君我手持如意挑盖。寻常女有的，我家若莲也要有。

    这话说给旁的女听，兴许能换来句谢恩甚至心动，偏杜若莲脱而：大监先前娶妻房可也这样？

    卫钦又偏一笑，没有。

    杜若莲无话了。

    莫名一，她忙放轿帘坐回，摘了盖，抱膝缩成一团，是她惯常的思考姿态。

    他端这副把她与亡妻区别对待的腔调，究竟是用来哄骗谁？

    公公都惯会装，卫钦更是。

    那支莲跟着若莲一起了轿，杜若莲拿起它看看又放，换莲蓬在手里抠着，掰颗莲送嚼了嚼。

    真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