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回 萧公俯仰系安危，君臣从古固多疑（双更第一更）

    之时，天降大雪。

    白的雪落在御上，不多时便积了厚厚一层。

    谢知方鬼使神差想起前世里和殒命的那一日，脚步微顿。

    周将军，您往这边走，陛在清宁等您。那面生的太监低眉顺地在左侧引路。

    清宁乃是季温珹登基前所居之所。

    尚未潜伏于宁王边时，谢知方是常客。

    一刻钟后，他走安静到有些空旷的大殿，解厚厚的披风，在殿央端端正正跪。

    太监斗胆望向坐在玉阶上的帝王，见季温珹着一半新不旧的常服，襟前绣的还是四爪金蟒。

    他面沉似，向自己轻轻挥了挥手。

    太监弯着腰退，轻手轻脚地将大门关严，留给君臣二人独的空间。

    谢知方在冰冷彻骨的青砖上磕了个。

    不知陛传召草民前来，所为何事？他轻启薄，净清亮的嗓音陌生又熟悉，令季温珹想起数年前鲜衣怒、惊才绝艳的少年郎。

    为了遮掩份，他常年服用使声音变得哑低沉的药，这会儿服用了解药，恢复本来声，显然是去意已决。

    季温珹有些怔忡。

    他站直，后的垂窗映亮堂的雪光，脸微微发白，也不知是被白雪映的，还是心不佳。

    盯着伏在地上的人看了许久，他涩然开，问的竟是：周先生，你在生朕的气么？

    批过那张奏折，他被心火激得一夜未眠，直到天亮时分，方才回过味儿来。

    他本以为谢知方被战功和群臣的拥护冲昏了脑，生不臣之心，所图甚大。

    以辞官之事拿他，不过是样。

    谢知方了多少血，受了多少罪，方才爬到如今这一人之万人之上的位，他最清楚不过，又怎么可能轻易放手，甘于平庸呢？

    然而，面前这人竟脆利索地坐车离开，为了避免朝臣与百姓挽留，刻意隐匿行迹，低调得实在不像他的风格。

    听说，就连衣箱笼，都早早地收拾停当，将军府只留几个老仆看门，一副再也不会回来的架势。

    他为什么要走？

    他不打算辅佐他了吗？

    谢知方缓缓抬起。

    两锐利的神透过鬼面的隙，看向至无上的帝王。

    他朗声问：陛是在问周昱，还是在问谢知方？

    季温珹微皱眉。

    你这是何意？他有些不解，往台阶走了两步，周先生和谢知方，不都是你吗？

    那么，草民换个说法。谢知方的态度平静，说的话却颇为大逆不，这会和我对话的人，是知易兄，还是当今圣上？

    知易，乃是先皇后亲自为季温珹拟的字，取的是《尚书》知易行难之意，告诫他莫要手低，夸夸其谈，须得虚怀若谷，恤民命。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谓，季温珹愣了一愣，眸浮现动容之。

    多日来横亘于二人之间的冰，似乎有了松动的迹象。

    明堂我以季知易的份问你他又往走了几步，站在谢知方面前，弯腰扶起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之所以辞官，是在怪我么？

    谢知方摘去面，本来面目。

    因着常年不见天日，他的脸庞养得极为白皙，一双桃风，薄似笑非笑，乍一看和每日里混迹丛的纨绔弟没甚么不同。

    然而，季温珹知，死在他手里的叛军蛮，没有一万，也有数千。

    知易兄是在说哪件事呢？谢知方平视着他辅佐了多年的君主，堪称胆大包天地将心的不平尽数倾吐来，如果是说封赏，我可以回答你，没有，便是分文不赏，为陛计，为百姓计，安定辽东也是我义不容辞之事。

    如果是说拿筏，挑唆我与五王爷争斗，不瞒知易兄，我确实恼怒异常。思及那日里的心惊，谢知方的脸变得很难看，说话也十分不客气，你应该知，对于我，是比命还重要的存在，你无论如何都不该把主意打到她上。

    自从登基，再也没有人敢对季温珹说这样的重话。

    他脸红红白白，半晌方讷讷：那件事确实是我得不妥我知皇家亏欠惠和妹妹良多，也知你有多在意她，因此一早便使人暗保护。那日就算你的人不手，桑伊也伤不了她半汗。

    可确实了迷药，若那药对有所损伤，我便是杀再多的人，也难以挽回她受到的伤害。谢知方低低叹了气，看向季温珹的目光有些难过。

    知易兄，咱们曾经也是无话不谈的知己，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毫不犹豫为你赴汤蹈火，生死。你想让我收拾五王爷，明说就是，我总有法为你转圜，甚么时候生分成了这样？

    季温珹满面羞惭，无言以对。

    他低低：你说得对，是我错了。

    谢知方一席话，犹如当喝，狠狠敲醒了他。

    皇权代表着至无上的权力，代表着任何人都难以拒绝的诱惑。

    不知何时起，怀抱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抱负的他也被权力迷惑了心智，沉溺于君王制衡之，对护他敬他之人生诸多猜疑。

    九五之尊的帝王弯折腰杆，对谢知方行了个大礼，声音带着十成十的愧疚与谦恭：明堂，我不该与你离心离德，更不该将主意打到惠和妹妹上，对不住。

    这些日，他钻了角尖，越看谢知方越觉可疑，生怕对方造反，夺走他好不容易到手的一切。

    这会儿，他狭隘的格局，方才豁然开朗

    若是谢知方有反心，何必等到现在？

    早在变那日，他便可坐等三弟杀掉自己，和六弟斗个你死我活，在最后登场，坐收渔翁之利。

    谢知方俯视着向他低歉的君主，暗吐一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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