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兮  （十）

    雨急，山路得不行。

    庚约莫留了半步的距离，跟随陆重霜后。他举一柄绯绢帛糊制的大伞，严严实实盖住前的主，手腕前倾，晦暗的日光透过轻薄的伞面，在她略施脂粉的面容留一浅红的印。

    昨日派仆役到安寺通知主持，说今儿晋王驾临，务必准备周全。听闻此言，主持连夜派人在上山的石阶铺面稻草，可尽如此，暴雨还是浸了陆重霜的鞋袜。

    “还有多远，”陆重霜侧面，看向庚。

    她的步稳且舒缓，与往日无差，唯有抬膝迈步时的稍稍停顿，透双膝受伤。绣有两只青鸾鸟的锦鞋踩在漉漉的稻草上，一阵碎响。

    “回殿，还有一半路。”庚。

    陆重霜微微蹙眉，“换作往常，早该到了。”

    “雨天路，上山总归慢些。”庚言宽。“殿不必着急，保重鸾。”

    陆重霜转回，没有声。

    因是瞒着夏文宣悄悄来的安寺，为避开各方势力安在晋王府周围的探，此回带的人较之往常大大缩减。车夫、跑小厮与几名近卫留在佛寺里待命，庚名几位佩刀的亲信与葶名用以侍候的女婢则要冒雨上山，女婢撑纸伞，婷婷袅袅地走在队伍央，侍卫披蓑衣，腰佩剑，走在队伍最后。

    十二三人排成一列，小蛇般行走在狭隘的山，两侧是郁郁苍苍的古树。

    天光日渐郁，再往上走，山渐渐宽阔。

    “山里没那么闷，倒像是回到季那会儿，”陆重霜若有所思，“那时野郊定是有许多放纸鸢的游人。”

    庚看她不适，却又不愿在人面前显疲态，便放慢步伐，装作赏景的模样与她闲谈。“殿可是想放纸鸢了？”

    “早已经过了放纸鸢的时候。”陆重霜。

    庚稍稍一愣，忽得忆起殿最后一次放纸鸢还是在里，泠公带着殿放的。

    泠公总能将纸鸢放得很，得好像能飞皇城，待到他将纸鸢送上九霄，便将绳递给殿，让她牵着放，自己则守在她边，偶尔俯，亲亲少女细的额发。

    而作为仆的庚总要规规矩矩地守在一旁，在她吩咐的神投在上时，双手奉上淋好蜂的瓜果。

    殿里曾有过泠公与殿的传闻。大抵是泠公与晋王年纪相差不多，两人名义上虽是父女，但朝夕相，难免互生愫。

    这些言蜚语庚是不信的，或者说他不愿信。他对自己说殿年纪尚小，不了男女之事，但在陆重霜与泠公同宿时，他依旧会心生怨恨。这隐秘的愤懑如同发臭的沼泽，掩盖在鲜亮妩媚的与恭顺的外衣，一日比一日肮脏。

    彼时庚还未有幸与陆重霜同床共枕，最多在为她洗时一她的脚背，亲一亲她的后颈。刚萌发的望最为肆无忌惮，他开始期盼主临幸，不断在脑海里幻想它、勾画它，甚至偷来主脱的亵日日猥亵，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变为泠公，俯亲吻殿的额发。

    还好，他没等太久就迎来了首次侍寝，而泠公也随着晋王的征，早早命丧黄泉。

    如今旧事重提，庚不由自主地揣度：殿是在思念泠公吗？

    正当他猜测着主的心思，陆重霜却突然停脚步。庚一时间没收住步伐，伞柄左倾，飘摇的雨珠瞬间溅了她的右肩。

    “殿……”庚抬起，望向陆重霜漠然的侧脸。

    未等他的嘴里吐后一个字，陆重霜突然侧过，脑后镶嵌红宝石的鸾鸟金簪兀得划晃的金弧线。一支利箭随其后破空而，冷不丁冲她笔直来，庚狼狈躲开，箭矢迅疾贯穿了二人跟随的女婢。

    那女婢一歪，手握的油纸伞犹如兀得从枝坠落的，啪得落地，沿着绵延的石阶落。

    “啊——”后的众婢女惊声尖叫，继而一哆嗦，突然忆起葶事的教导，急忙捂住鼻，纷纷逃窜，不敢声。

    毫无征兆，杀机四起。

    队尾的侍卫听到前方的尖叫声，心知大事不妙，正拨开推搡作一团的女婢们上前救驾。只见两侧木兀得涌密如暴雨的箭矢，来不及队尾的侍从作反应，锃亮的箭掩藏在暴雨的轰鸣声刺穿轻甲，扎她们的、、肋骨、大。

    有些侍从反应较快，迅速提起临近的死伤者组成墙，阻挡箭雨。伴随一声鞘与刀剑相撞的清脆声响，她们随佩带的武，挥向伴随箭矢落而窜的蒙面刺客。

    同样行径的是离陆重霜最近的庚。

    他臂一揽，抓过倒地的女婢，挡在陆重霜面前。另一只手近乎本能地将防的刀解开，递向主，手腕抖动，鞘里的刀如般倾泻而。

    也在此刻，几名手矫健的黑衣刺客鹏鸟般飞扑过来，将二人包围。

    庚递了自己腰间的刀，手唯有一柄绢伞。他挥动伞柄，以伞面作盾冲那人的刀撞去，刀刃刺破淡绯的伞面，拉一细的伤，庚见状，左足上前，收拢绢伞，让伞骨夹住刀，右手握拳，冲来人的命门击去。

    他一击即，更一步，捉住对方的手腕卸掉手上的气力，左肩依靠惯力朝前撞去，将刺客撞倒茂密的木，而她手的短刀被卸留在绢伞。庚苍白的手探绢伞，她的短刀。夺刀，杀人，不过短短几个呼。

    陆重霜更是没有任何迟疑，神一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过庚递上的刀柄，哐当一声，挡住了刺客突的刀尖。灵动的形左旋，抬脚踢向刺客的膝盖一寸的凹陷。

    碍于暴雨路，来人向前倾去，原先直命门的刀略微一歪。而她轻如燕，刀锋如上佳的丝绸抚过刺客的脖颈，温的鲜血在这一瞬涌而，溅在她尖尖的，又沿着颚的弧线滴落在衣襟。

    她回又是一刀，伴随血撕拉的细微响声，凌厉的刀光将她的肚剖开一个。陆重霜右足踹去，女刺客不死心地踉跄几，最终倒木。

    嗅到血腥味的虫蚁聚集此，被鲜血染红的雨在众人脚汇成湍急的溪，沿着石阶奔涌而。

    正在众人纠缠的空档，一名姿瘦的蒙面杀手似是被陆重霜杀人如麻的劲吓破了胆，握住刀，转朝木奔逃。

    陆重霜见状，当机立断，孤追去。

    能在此设伏，说明她晋王府了一名位权重的细作，此人要么活捉，要么断，绝不能让她从手逃离。

    草叶瑟瑟响动，湮灭在如龙的暴雨之，浑透的陆重霜手握刀，忍痛追上刺客。奇怪的是，原先逃窜的杀手竟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停住步伐，突然转，剑光明晃晃地冲她袭来。

    疾风掀起了她的蒙面，陆重霜看到了黑布的脸。

    不是她，是他。

    是那个在上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