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  （二）

    昨夜睡得颇为安稳，天刚蒙蒙亮，沈怀南便起床洗漱。

    他换上一缥绿的缠枝纹绫罗袍，巾裹发，面容素雅，眉带笑，一看便是好相的主儿。

    上元节是难得的男人们能抛面的日，也是觅得良人的好时候。

    可沈怀南的心思全然不在此，他早早答应小侄女今日陪她看杂耍、瞧灯。姑母本说要带他去见某位小，只因拗不过宝贝女儿，才勉作罢。说是小，其实不过是个太医署的医学生，去年正君去世，仍未续弦。

    此时的沈怀南恰似一件发霉的绣袍，除去贱卖别无他路。

    同姑母一家用完早膳，沈怀南遣小厮给房的母亲送饭，自己则牵起侄女的手带她门玩耍。

    前几日给母亲请安，他无意听见姑母正劝说母亲莫要守着正君过日，多纳几房侍君，趁年轻看看能不能再怀上，指不定一胎便是金贵的女儿。沈家世代务农，好不容易了个光宗耀祖的读书人，祠堂里的祖宗都指望着她这条血脉，万万不能断在这里。

    姑母纳了三房侍君，两个贱籍，是钱买来的，因而不需要多添仆照顾，不过是多个人多双筷。此二人，低贱又无女儿傍，姿平平无法魅主平日里居简，行为事莫不小心谨慎。

    这便是男的命。

    沈怀南还不想落到如此悲惨的境地。

    正月十五上元日，天官赐福。

    赐福什么的一句吉祥话罢了，天的苦楚忒多，福气远远不够。

    日渐晚，沈怀南牵着小侄女在街边看艺人耍猴玩，这儿离东市放烟火的地方极近，走个两三里便能瞧见皇家放的凤凰灯。

    凤凰飞天灯乃皇太女陆照月献给天的礼，据说数百位能工巧匠耗时一年才造了这玩意，燃时凤鸣不息、光耀四方，象征圣人恩泽浩。在太女的提议，此灯被安排在距离太极和大明都不远的东市，允许百姓前来观看。届时凤凰飞天，烟火璀璨，威仪赫赫，也好显现天气概。

    女孩梳着圆鼓鼓的发髻，一只薄纱剪成的蜻蜓，左手拿着新笼的蒸糕，右手牵住叔叔。她仰，目光顺着圆向上望，黄昏的楼台是黄的颜。一排排看去，扮作女的伎人们正端坐阁楼梳妆，准备晚上的表演；女商人朝苦力抛布帛，华的罗缎同夕一样迷人；有人在吃宴席，帘幕半拉，慢悠悠的小曲儿被嘈杂的人声吞没得一二净。

    陆重霜透过帘幕，稍稍往一瞥，便瞧见了看杂耍的百姓，乌央乌央的。

    这里是罕见的开在东市的酒肆，胡姬所开，有极为特别的龙膏酒，芳辛酷烈。

    太一沉，余晖落在她敷粉的面颊，细眉朱，额上钿巧，两靥面透着一丝疏离的妩媚。

    庚斟酒。他难得着华服，束发带冠，带一柄唐刀，腰佩上有青鸾逐月的纹样，代表他是晋王府的一员。

    你说，连远在陇川的左家弟都成了她的裙臣，还有什么人是她拢不到的呢。陆重霜面朝远隐约可见的灯，忽然开。

    她不说是谁，也知是谁。

    庚帘低垂，只说：利益罢了。

    陆重霜看他一，呷一酒，：你也不是因为利益

    庚是殿的人，殿的利益就是庚的利益。

    陆重霜微微笑了，没说话。

    殿边人不多，但个个都愿为您肝脑涂地。庚见她不应，继续说了去。陆照月边无的浮萍忒多，风一就散了，骗人的浮华景象，算不得数。

    你倒是会说话，陆重霜，前几日不还为夏文宣的事儿生气吗？怎么，现在不气了？

    气，但一想到殿是为大局，便不气了。庚。

    陆重霜笑了笑，纤纤细指挑起他的，缓缓吻上他的，着轻轻。妩媚的脂留在他淡的上，如坊间传奇里专门勾引少女爬墙的狐妖一般迷人。

    鞭多了总归要喂枣。

    陆重霜继而温和地说：乖，把今夜的棋好，回去了陪我。

    话音方落，糊纸的木门被横向被推开几寸，咯吱一声响。

    葶半张脸，光透过纤细的影照在一层成颇好、鲜有杂质的纸上，一人影兀自矗立，极有趣。

    来。陆重霜。

    葶等到了主的命令，才走房。

    底传消息，西市着火，该动的人都动了。她打第一句便是这样的消息。

    陆重霜沉片刻，轻声叹。这两场火，得烧死多少人，多少铺呐。说完这句，她极淡地笑了。随意一句慨，你不必放在心上。

    朝堂相斗，一步走错，伏尸百万，血千里国运全压在天和那帮最尖的大臣们上，这两大场大火算不得什么，该烧。

    陆重霜晓得自己是假仁义。若是仁义之辈，早派人去阻止大火，而不是在这儿喝着酒等它发生。

    西市大火，东市必然疏于防备。

    不是多明的计谋，但胜在胆大。

    可惜不知他们如何放火，不然也好先发制人。葶。要不我即刻派人去查，虽然不比晨风与左小，但聊胜于

    不必去查，我已经猜到了。陆重霜。她在朝堂上提的，我早该料到的。

    陆重霜沉默片刻，缓缓吐三个字：凤凰灯。

    一寒意袭来，葶忍不住缩起肩膀。

    皇太女陆照月在早朝提议圣上于上元日至东市赏灯，而这凤凰灯又是她遣人去的。事成之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去母皇膝上哭诉，说自己不会如此愚蠢，必定有人陷害。主动去揽嫌疑反而使嫌疑变小，再加上她用的十有八九是没籍的民和胡人，毁尸灭迹后，大理寺也难查。

    去，让李柚看好顾鸿云。陆重霜漫不经心地转着酒盏。我与庚去一趟西市，初昌明阁见。

    葶行礼。喏。

    她退房间，合上木门，沿回旋的楼梯向到后。守在门的两位鸿胪寺侍女见她来，一齐拉开木门，隐秘的香忽得袭来。

    八角亭临溪而建，一条窄窄的人工挖来的沟渠飘着红梅，两三只豢养的仙鹤悠悠然地挥舞着翅膀。

    风过动，梅白鹤。

    亭摆宴。

    隔一架在木上的帷幔，顾鸿云遥遥坐在那。带来的侍卫如同匍匐的母豹簇拥在他边，构成一座不可摧的堡垒。

    坐在他对面的李柚转冲葶招手，仍是笑呵呵的模样。你怎么来了？

    葶俯在李柚耳边说：李大人，西市走，殿带人前去支援。她未曾向鸿胪寺方面透过半句有关皇太女的事，因而拿这个当借。

    陆重霜不过是个十七岁的丫，李柚又私心把她当妹妹对待，便未多想，只好当她偶尔孩气发作，不愿来见顾鸿云。

    她一个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