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心如灰

    “你别往心里想，二老爷不是那样的人，待他回来说明白就是。”谢芳把报纸还给桂喜，睇她的脸略透些青白，倒还算平静。

    桂喜摇摇，抿嘴勾起笑容，随手把报纸递给赵妈，让她拿去生火盆，事送来的都是炭渣碎，难燃，得房里烟雾腾腾的，呛人。

    终于晓得自己为何境这般艰难，许二爷玩腻旧喜贪恋新，只有她是最后一个晓得。

    珍兰诚不吾欺，在这古霉重的老宅里，所有人都学会看碟菜。

    失了丈夫倚仗的小妾，上至老太太，至丫婆，都可以变着法把你作贱的生不如死。

    她轻推了推谢芳，呶呶：“大老爷等你呢。”

    谢芳急忙回首看，果然许彦昭坐着椅守在门前，她颊腮泛起嫣来，睛闪闪发亮，走两步又觉难为，扭挽住桂喜一起。

    “外面冷不冷？”彦昭语意温和，一面拉住她的手，觉得冰凉，整个攥掌心，谢芳“嗯”了一声：“外面雪的很大。”脸更红了，手任由他牵着。

    彦昭仰颈望向搭手见礼的桂喜，忽而眸光微睐，她发上着一枝银镀金镶宝翠牡丹戏凤簪。

    “等彦卿回来罢，再耐心些！”他素日不常于兄弟妻妾多言，一为避嫌，二为免祸，到为止，让谢芳推他房。

    桂喜掀起棉帘，赵妈开着窗在燃火盆，灰烟，火星亮了又熄，她脾气本就易爆，一来二去，赤红双目脚骂：“杀千刀的坏，等二老爷回来，看不生剥了你们的。”

    可怜的赵妈，与她一样蒙在鼓里。

    她被熏地清咳两声，拽斗篷慢慢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铜菱镜里的自己，削瘦、苍白、无神，焦惶。

    拿起香粉扑把脸搽的雪白白，再取了胭脂抹得嘴鲜红，掌心还余些，索连颧骨都红了。

    这副模样像极了那些枯守宅里的老姨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她欣赏了许久，先是咯咯地笑了会儿，然后清唱起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铜盆里的火苗终于簇簇燃烧起来，赵妈抬手抹一把沾满脸黑灰，睛酸涩直泪，嘴里赞叹：“姨唱的好！”

    又骂：“等二老爷回来收拾你们！”

    落了整日的飞雪至晚间渐渐停了，一白月吊在乌黑的天空，树影斜斜映在凄清月影里，四寂无人声，青石板路覆了雪，绣鞋踩上嘎吱嘎吱，在空旷的园里回声分外清亮。

    桂喜提的灯笼被一阵风扑灭，她略站了站，待睛适应了夜，继续往前走。

    开门闩，东西两排小楼夹一条穿堂，剥漆红窗阖，黑漆漆的，冬季日短夜，孤独的孀妇们早早了梦，偶尔有两扇窗漏鸭嘴黄的烛光，是老姨起“吭吭”地咳嗽吐痰声。

    床板咯咯作响复又躺了回去，伴着一声苍凉而绵的叹息。

    作者的话：章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