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连环》十六

    娟舀了碗虾米紫菜汤，一面抿嘴喝着，一面说：姆妈不也在为钱犯愁！这会倒来说我，哼！有甚麽用，能付娘姨的工钿麽！

    英珍也很难理清和金钱的关系，府里前些年好过的时候，聂云藩大烟捧戏逛堂，整日里不见人，她虽衣无忧，过得并不快乐。

    如今大家落魄了，聂云藩手没钱时，常在房懒着，有时还同她说两句话，开开玩笑，但她反倒睛跟针扎似的，恨不能他去。

    她没有，也没有金钱，她对娟语重心：我这辈没希望了，你还有机会。

    娟面庞不知怎地一红，忽然扭地问：上个礼拜在李太太屋里......那姚苏念有消息了麽？选的哪一位小？

    英珍微怔，有些不确定：没接到李太太电话，我想还早罢，才一个礼拜，人家也要考虑，又不是捡到篮里就是菜。

    娟：这事儿拖不得，你觉得还早，讲不定人家太太、薛太太老早行动了，姆妈又不是没看见，在李太太家那阵势，跟个皇帝选妃似的。

    英珍笑着看她，忽然问：你看上姚苏念了？

    娟倒底是个黄闺女，甭现时府里是甚麽样，从小至大也是照门大的小来养的，自有一骄矜之气，她轻哼一声：虎虎！

    英珍偏着回想那晚的盛况：他舞的好。

    留洋过的哪个舞的不好！

    不一定，周朴生也留过洋，我看他老错拍，还踩了几女伴的脚面。

    他哪是在舞，贼眉鼠尽往小们上瞟。娟这时候又说：钰珠不跟他是对的，日后定是个败家，扯不完的风债。

    那姚苏念个的，宽肩窄腰，起舞来有范儿。英珍想起个人来，模模糊糊的一个影。

    娟底浮起一抹光彩，金砾银闪闪发亮。

    他是衣架。

    得虽没那小学教师英俊，主要是睛，单，却不小，有些狭，梢上翘，看你的时候，似笑非笑的。娟承认：他的洋文是很纯正的敦腔。

    英珍托着腮听她说完，又问：他现在在哪里事？

    娟说的止不住嘴：他父亲是财政，要在上海个财政驻上海财政办事，会给他一个职务。

    英珍再问：这些是他亲讲给你听的？

    娟摇：是和那晚几个相熟的小聊天，听她们说的。

    英珍看着她的表，想想：姚苏念和太太的侄女了三次舞。

    她一般不会特别注意这个，是和赵太太坐在沙发上叙旧时，她的旗袍有些短了，稍微抻直腰，就大半个脚面来，有一块踩脏的泥印，是哪位太太的鞋跟扎了掌，一个U状，清晰地印在她的雪白玻璃丝袜上，像盖了个章，不是红的。她的脸却红了，音乐停有三次，她把旗袍往遮住脚面三次，目光就望向舞池三次，看见姚苏念揽着那混血小人的腰，画面太，至今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