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玖陆章 茶楼

    他们便往街里走，茶楼酒肆挨挨捱捱，为揽客店，也会允些娼站在檐，嬉笑招迎。

    已能见吊着茗茶馆的幌，油漆牌匾，朱红门廊，挂着各样小巧致的彩灯，雕窗被叉杆撑的半开，往里客坐半满，雾氤氲，茶香弥漫，隐隐有弹琴唱歌声。一个穿绀碧洒小袄、藕荷裙的姑娘，拎着铜壶给一桌桌添茶，有人同她调笑，却是搭不理，一扭腰上楼去了，却也没谁认真计较，就喜她这般俏的样儿。

    萧云彰三人至门前，早有衙役笼袖等候，见着过来拱手作揖，陪笑：蒋大人有请各位大人楼上座。蒋大人何许人，乃太平县县令蒋希建，皆是旧识。

    他们也不推辞，跟随其后房，上楼时恰和那碧袄姑娘相遇，衙役向她问：金宝，怎不见柳娘来待客？金宝避让墙边，乌溜溜的珠瞟扫着，一面回话：她前还在，这时疲累了，先回房歇会儿。衙役：待她歇好了，总要和蒋大人打个照面才是。还有记得送腊八粥来。金宝一一应了，瞧见李纶颊腮密虬髯，不禁多看两，撇嘴轻笑，李纶虎目瞪她，金宝哼一声，低蹬蹬往楼走。李纶压低嗓门，一本正经地：那小娘们看上我了。萧云彰无话，梁青送他个白。

    二楼就三间房，走左首一间，蒋希建和两官儿连忙起迎接，叙礼让坐，并请萧云彰曲，这才见金桂抱着琵琶坐离五六步远，金云则扯袖执壶替他们斟茶。

    萧云彰淡笑：随她唱甚麽。此番来也只为应个景儿，吃碗粥过个节。

    蒋希建朝金桂：尽唱你拿手的曲。金桂让金云弹月琴，她则拨琵琶弦唱起全的《折桂令》，萧云彰听来觉得耳熟，看了看她。那金桂便唱得愈发婉转缠绵起来。

    几人边吃茶边闲聊，蒋希建问：萧夫人如今安在何？

    萧云彰淡：送回娘家去了。

    蒋希建颌首，却又叹息一声：夫妻分离，难以相见，委实令人伤！

    萧云彰不疾不徐地吃茶：两若是久，又岂在朝朝暮暮！

    蒋希建观他不愿多谈，又问起军营形，萧云彰笑而不语，李纶则：今日过节，我们来时辰有限，不谈政事，我且问你，楼那姑娘是何来历？

    蒋希建忙：那姑娘叫金宝。是这里掌柜柳娘的丫，她们原在京城生活，后来丈夫死了，公婆又年迈，她怀六甲无人看顾，索回到娘家这边住。

    李纶听得津津有味，笑问：那金宝姑娘可有相好？

    蒋希建摇：未曾听说过。她的跟朝天椒般鲜辣，兴了也会弹琴歌唱，气闷了任你好话说绝都难打动，除听柳娘的吩咐，整个太平县没谁能把她降服的住。

    李纶微笑，莫名来一句：她方才对我倒多。蒋希建微怔：此话从何说起？梁青听得恶心，只问腊八粥怎还未端来，金云便放月琴，楼去促。

    林婵白日里帮着炸了馅酥卷、蒸了好些心，后觉得累回房歇息，酣睡不晓多久，被唱曲声扰醒，睁见窗外残霞落日，不知不觉到了黄昏时分。

    她想着此时必定人多忙碌，连忙起穿梳洗，收拾齐整了房，两间房都坐有客，怕被打搅皆阖上门。楼客盈满堂，语笑喧阗，还有人从窗探来，扫视一圈确无坐，方死心离开。

    嗨，这桌添一碗腊八粥。一个满脸稚气的兵儿扬手喊，林婵盛了满满一碗，给他端去。

    这就是掌柜的，难见的人儿。有人窃窃私语，偷把她上打量，林婵已经习惯被品论足，并不觉得自己个肚能到哪里去。有桌客走，金宝才收拾净，便有新客填了来，她斟好茶送上心，见林婵坐在帐台前数钱，凑近低声说：我问过将士们，曹爷不在军营里。

    林婵思忖稍顷：难不成他没有京城？心一沉，锦衣卫最擅寻人，如鹰犬灵，恐怕是凶多吉少。金宝自然明白，眶红了红，却不愿显，只噎着嗓咬牙：他真狠心，留孤儿寡母怎麽活！还有她，她怎麽活呢！一跺脚，握住铜壶耳柄，飞快地转往灶间去。

    林婵洗净手，儿金云走过来，说：楼上西窗座要三碗腊八粥，赶的，着呢。说着时竟瞧到个往日相好的打门前过，连忙跑去招呼了。

    林婵晓得金宝此刻不好受，也不喊她，自去盛了三碗的粥，用黑漆盘托着，一梯一梯儿往楼上走。